时珣能够潜伏进贺府等他,必定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在这里,然后就开始筹备了。
他早知道贺泗的腌臜事,知道他心虚,于是故意放出安钰是乾泽、还有什么乾泽能够以身镇鬼的传闻,接着谋了贺府一个小厮的位置,在那守株待兔,专等着见安玉淙。
至于贺泗的死……按时珣的脾性,大概这人遇上了别的什么人渣事,有可能是跟安玉淙有关,时珣忍不了,就把贺老爷子杀了。
所以贺泗只是失踪,找不到尸体。
安玉淙本以为贺泗是作乱的那个小姑娘杀的,但是却不对。
违逆命格,又非女鬼所为,那就只能是有除了凡人之外的第三者在作祟。
是谁呢?
那人至今未曾有过什么动作,他也不太确定。
直到安玉淙回屋喝下那一碗粥。
真相大白。
贺泗的死,出门时诡异的桃花香。
他早就算到贺府会卖了他邀功抵过,所以早早站在门口钓鱼。
但同时,他也算到了,那个女鬼,会因为杀死贺泗的执念,锲而不舍地找他。
女鬼直接敲门,会被人发现,让屋里的人因为害怕而不敢应门。
所以只能附身于活人。
他这间卧房地处偏僻,找来会很久。若是什么熟人挨家挨户地寻人,反而引人怀疑。
但是正好,贺府把他卖了,有个太监需要去找一个教书先生。
贺府那么大,太监迷路了,情有可原。
于是,那女鬼会附身到太监身上,敲门,听里边人的声音。
若是找到他,也会认出来。
安玉淙写的命格,他知道,那姑娘有这脑子。
所以,再包括假装不敌几乎被女鬼掐死,都是安玉淙挖的坑。
不过,他故意隐去了时珣的事,只是简要跟南穀说了说贺府的这一出闹剧。
天已经亮了,偏冷的暖色阳光渐渐落满了屋子,窗外不知名的鸟扑棱扑棱地拍打着翅膀鸣叫,夜深人静的空荡彻底被阳光洗尽,人间再度喧嚣,落入烟火。
安玉淙微微侧头,瞥了一眼窗外。窗户半掩着,倾泻出一缕阳光。暖光熨帖着他白瓷一般冰冷的皮肤,难得烫出一点人的温度来。
很多时候,安玉淙都是这样淡然而冷漠地望着这天地间的万事万物。仿佛人世繁华辗转如蟪蛄蜉蝣,自然沧海桑田如冥灵大椿。凡世那些汹涌的情爱、仇恨、亲情、嫉妒、野心,都如同世界这苍茫大洋深处的暗流,激流涌动,归于平寂。
他站在天地的晴云雨雪中,却将流向他的善念与恶欲隔绝门外,然后自树清净,无情无欲。
他太聪明了,以至于他只是坐在那里,却像一尊慈悲而淡漠的神明。
忽然,南穀想起,他也确乎是神。
裁剪四季,轮回日月,书写命运。
每每想到这一块,南穀就莫名觉得,他与这位多年挚友的距离,拉长了好多好多。
贺府一案,若是仙都处理,会责令冥府无常勾取鬼魂以遏其乱,然后判贺泗与贺夫人下一世转投畜牲道,或者执管凡人气运的仙官为解决贺府祈愿,派手下几位小仙官亲自下凡,了解清楚真相后,为恶鬼洗脱冤屈,进行超度,然后再惩罚贺府之罪。这些做法,都在尽力造成最小的伤亡。
可是安玉淙,仿佛看戏一般,去贺府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试图做,顺一切之自然,谁该死就死、谁该复仇就复仇,最后完事天地清净。
即使说人生如戏,但也难有真的将人生作戏般看的人。观天地苍生,喜乐怒嗔,难有人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