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珣。
他缓缓向安玉淙走去。
安玉淙甫一放下粥碗,时珣却忽然半蹲着弓下身,紧紧抱住了他。男人沉重而滚烫的呼吸打在安玉淙方才受伤发青的脖颈上,又麻又疼。
“师尊。”他轻轻地道,“我好想你啊。”
安玉淙默然不语。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自己和时珣能再见的话,他会是什么心情。
他可能会激动,也可能会崩溃。
可是这一天来了,他也只是那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或许是,他早就料到了,终有一天,他会和时珣再见。
又或许是,他已经累到,对于时珣,都拿不出什么过于强烈的情绪了。
阳光翻涌着流淌在周围,雪已经停了。可是却合该有一场盛大的蝉鸣,唤起许多年许多年前尘封的情意。
他安安静静地垂下了眼帘,然后摘下了缚眼的布帛,山水一般清秀俊逸的眉眼忽然软下来。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拍了拍时珣的后背。
时珣刚刚还随性自如的姿态随着他这一拍,忽然就崩塌了。他眼眶发红,几乎是缩进了安玉淙怀里,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伸手触了下安玉淙刚刚被钳住的脖子,见安玉淙躲了一下,心疼道:“疼吗?是不是很疼。”
“不疼,过几天就好了。”安玉淙摇摇头,低声道。
时珣身上很暖和,像炉子一样。在雪后的清晨,拥抱带来铺天盖地的温暖。偏生时珣又是个桃花味儿的乾元,花香揉在滚烫的体温里,竟恍惚给人一种凛冬已过草木初萌的错觉。
安玉淙本就体寒,冬天一向是手脚冰凉的,更何况后来重伤闭关未愈,彻底熬垮了身子。此时这火炉一般的温暖,却好像有些烫人。
小兽委委屈屈地窝在他怀里,耳朵都快耷拉下来了。他似乎是本能地去寻安玉淙玉茗花味的信香,却扑了个空。
因为安玉淙一直在服抑制信香和汛期的药。
沉吟良久,他伸手,还是轻轻推开了时珣。时珣全身一僵,终于缓过神来,忙退了一步,站了起来。
初晨的朝霞照进这偏僻的小屋,一线阳光打在门槛与地毯上,也匍匐在两人脚下。
他望着时珣,宽大的袖口被晨风吹得轻轻翻滚起来,蹁跹若云。
他慢慢地道:“阿珣,我们解契吧。”
“所以呢?”南穀道,“最后那贺夫人死了,你就跑路了?”
“不然?”安玉淙摆手道,“他们叫我去本来就是想撞大运,看我能不能镇住鬼,现在人死了,我在那有什么用。”
“贺府找你麻烦了吗?”
“没有。”安玉淙道,“……但也只是麻烦没到我这里。他们把我卖给那小皇帝了,应该是说猜我可能是乾泽,也许可以许配给公主啊什么的。但是那个传命的太监被作祟的那个姑娘给杀了,她装作太监,一个门一个门地敲,应该就是套话,借此听声音。最后敲到我那屋,听出来我声音了。”
“啊?这么聪明?”南穀咳了一声,“这女鬼不简单啊?你就在她杀……杀人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她就能记住声音?!”
“唔,对。”安玉淙道,“既然弟弟是天才,那姐姐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啊,如果不是因为科举只能让男性的平庸或者乾元来考,她说不定还能当个丞相呢……虽然命格上没写这个,不过你知道的,我参与他们的生活,会影响命格走向,毕竟我算是个变数。”
“……我去你怎么什么都能算出来?那贺泗呢?既然那个女鬼也不知道贺泗的下落,那是谁杀的贺泗呢?”
“……贺泗,算是死于意外吧。”
“意外?!”
安玉淙低头抿了一口茶。
自然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