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林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林宇的嘴唇早已干裂得渗血,整个人摇摇欲坠。绯璃焦急地甩出光带,却在靠近他们时如撞在无形屏障上消散,她急得光点都开始紊乱闪烁。我咬着牙半蹲下来,让林宇的胳膊搭上我的肩膀,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颈侧,每走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喘息。萧羽裳脸色惨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扶住林婉,她攥着我衣角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脚下的沙地仿佛变成了泥潭,每挪动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萧羽裳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双眼一翻栽倒在地,我伸手去拉她,却被林宇的重量带得踉跄。膝盖重重磕在滚烫的沙粒上,喉咙里泛起阵阵腥甜,眼前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点。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一滴晶莹的水珠突然悬浮在眼前。
那水珠在烈日下泛着诱人的光,仿佛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向前探去,喉咙里火烧般的灼痛叫嚣着让我快些饮下。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水珠的刹那,余光瞥见昏迷的三人:林宇皱着眉,脸上还挂着痛苦的神情;林婉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着;萧羽裳安静地躺在沙地上,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
脑海中闪过熔岩火灵前她为我争取时间的身影,想起守界卫消散时她眼中的不忍。“不能。。。。。。”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那钻心的痛化作清醒的力量。颤抖着收回手,把水珠小心翼翼地滴在林宇嘴角,又艰难地挪到林婉和萧羽裳身边。最后一滴水珠滑落时,世界轰然崩塌。
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竟回到了第四层入口。萧羽裳保持着摔倒的姿势,林宇仍维持着伸手的动作,连绯璃都停滞在半空。远处的沙漠幻象依旧扭曲,我这才惊觉,这第四层是一个巨大的幻境——在我们迈步踏入的那一刻,每个人都在自己最恐惧的绝境中挣扎,而我,终究闯过了内心那片最炽热的荒漠。
我蹲在入口处,盯着四人凝固的姿态,不知道幻境是否有风险不敢去唤醒他们。绯璃停滞的光点间泛着细碎裂纹,像是蛛网在烈日下颤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光晕突然剧烈震颤,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急转两圈后,开始贴着沙地来回逡巡,光点凝成的锁链不断刺入滚烫的沙粒又抽出,仿佛在搜寻某种踪迹。
地面突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萧羽裳睫毛轻颤,掌心的长刀“当啷”坠地,惊醒了还在沙暴幻象里挣扎的林宇。她撑起身子时,发梢还凝着汗珠,与我对视的瞬间,眼中翻涌的绝望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释然。我们默契地没有开口,只是伸手相握,指腹相贴的温度驱散了最后一丝不安。
林宇醒来时正抓着空气大口喘息,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呜咽;林婉睫毛沾着未干的泪痕,指尖还保持着抓握水囊的姿势。绯璃突然俯冲而下,光点在众人头顶凝成圆环:“还好。。。。。。都出来了。”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扭曲的沙漠幻象,“这幻境会将人最深的恐惧具象化,能活着出来的,都是在与自己厮杀。”
热浪卷着沙粒掠过众人肩头,林宇抹了把脸,突然笑出声:“管他什么恐惧,老子现在只想痛饮三天三夜!”萧羽裳踹了他一脚,力道却轻飘飘的。我们相视而笑,没有追问彼此在幻境中的遭遇,那些刻在心底的伤痕,此刻都化作了并肩前行的底气。
骤然,脚下的沙地突然像煮沸的熔浆般翻涌,滚烫的颗粒簌簌震动。我还未站稳,指尖便触到一截破土而出的嫩芽——那抹嫩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藤蔓缠绕着我的手腕向上攀爬,转眼间,方圆百丈已撑起遮天蔽日的树冠。蒸腾的暑气被潮湿的绿意绞碎,腐殖土的气息混着不知名花朵的甜香扑面而来,将方才沙漠里的窒息感冲刷得一干二净。
绯璃的光点在新生的枝叶间疯狂游走,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不对劲!这些树在呼吸!”她话音未落,整片森林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无数气根从树干探出,如同巨蟒般扭动着扫过地面。原本平坦的沙层隆起青石,自动拼接成蜿蜒的大道,两侧绽放的荧光蘑菇足有磨盘大小,菌褶间渗出的液体滴落地面,竟腐蚀出缕缕白烟。
林宇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树干,却惊觉树皮在他掌心微微起伏:“这、这根本不是普通植物。。。。。。”远处传来枝叶折断的脆响,雾气氤氲的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朱红城楼若隐若现,飞檐上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动,清越的声响里夹杂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之前我收起来的令牌再度自动飘出,我握住之后,令牌开始发烫,符文在掌心泛起刺痒的震颤。当第一缕幽蓝光芒从令牌表面渗出,最近的藤蔓突然剧烈抽搐,枝桠自动弯折成拱门形状。
风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拂过脸颊。远处传来的铜铃声不再清脆,而是化作了悠扬的歌谣,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随着乐声流淌:“穿越黄沙的旅人啊,欢迎来到这片绿洲。无需担忧前路,无需惧怕未知,这里的一切,都只为等待你们的到来。”
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又仿佛就萦绕在耳畔。林宇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转着圈:“这声音。。。好像是在对我们说的?”绯璃的光点变得明亮而欢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是友好的信号,这声音里没有丝毫恶意。”
萧羽裳仰头望向被枝叶分割成碎片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来我们被这片森林认可了。”她伸手轻抚过身旁的藤蔓,原本缠绕的枝蔓立刻温顺地垂下。我握紧微微发烫的令牌,感受到它传递出的温暖。一行人不再犹豫,顺着青石大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两侧的花朵轻轻摇曳,像是在为我们鼓掌。
踏入城楼的刹那,热浪与绿意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青石板路蜿蜒交错,两侧的飞檐斗拱上悬着鎏金灯笼,光影在朱漆廊柱间流淌。街边摊档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糖画艺人手腕翻转间,琥珀色的糖丝凝成栩栩如生的飞鸟;杂耍人抛出的彩球在空中炸开绚丽火花,引得孩童们嬉笑追闹。绸缎庄的门帘半卷,绣娘指尖银针游走,将整片星空绣进锦缎;药铺飘出混合着沉香与草药的香气,药柜上铜制药斗泛着温润光泽。
绯璃突然如离弦之箭般疾冲而出,光点在人群头顶织成凌乱的光网。她穿梭于茶楼酒肆间,时而撞翻说书人的醒木,时而惊散戏台上的水袖,惹得行人纷纷驻足张望。“绯璃!停下!”我追得气喘吁吁,却见她固执地绕着八角凉亭盘旋,光点凝成的锁链不断刺入廊柱又缩回。
“哎……”一声苍老的叹息从虚空中传来。方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突然静止,行人化作栩栩如生的泥塑,商贩的吆喝声凝固在嘴角。亭中石桌上的棋盘泛起微光,墨色纹路如活物般游动,渐渐凝聚成一位身着水墨长袍的老者。他手中狼毫轻挥,画卷自笔尖倾泻而出,将整座城池裹入氤氲的墨色之中。
“我乃第四层画灵墨渊。”老者拂袖,沙漠、森林、城池的景象在他身后轮转,“你们所见所感,不过是我笔下幻境。倒是这小家伙,”他望向绯璃,浑浊的眼中泛起笑意,“竟能循着笔墨气息找到我这把老骨头。”随着他的话音,脚下的地面化作宣纸上的留白,远处的城楼逐渐晕染成淡墨色的轮廓,整座城池都在向画卷形态蜕变。
墨色翻涌间,喧嚣的古城化作袅袅青烟,转眼间,我们已置身于一座雕梁画栋的凉亭下。琉璃瓦上垂落的水珠叮咚作响,滴入青石茶台上的白瓷茶碗。墨渊袖中滑出一支竹制茶筅,手腕轻转,茶汤泛起细密的雪沫:“你们在沙漠幻境里的抉择,我都看在眼里。”他指尖轻点,空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守界卫消散时我收回的手、萧羽裳在幻境中挥刀的残影、林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搀扶同伴的模样。
“三层的冰雪试炼,四层的沙漠幻境,皆是我笔下世界。”墨渊将茶碗推到我们面前,热气氤氲中,他浑浊的眼底泛起微光,“不过是想看看,你们是否有踏入更深处的资格。”我握着温热的茶盏,喉头发紧:“那伪丹。。。。。。”
“昏迷时替你们凝练的。”墨渊轻笑,茶筅在茶碗中划出太极图案,“幻境虽凶险,却不会取人性命。可第五层。。。。。。”他忽然收了笑意,亭外的天色骤然阴沉,乌云翻涌间,隐约传来金戈铁马的轰鸣,“那是超脱于我笔墨之外的领域,充满变数。踏入其中,生死难料。”
林婉攥紧裙摆,林宇下意识摸向腰间早已不存在的物件。萧羽裳却将茶一饮而尽,瓷碗重重落在石案上:“走到这一步,哪有退缩的道理?”
墨渊凝视着我们,良久,他起身展开一卷空白长轴:“既如此,便尽你们所能,去书写第五层的故事吧。”话音未落,画卷突然迸发出耀眼光芒,将我们尽数吞噬。
再睁眼时,腥风裹着硝烟扑面而来。断壁残垣间,旌旗在焦黑的旗杆上猎猎作响,远处传来零星的箭矢破空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举着农具从废墟中冲出,眼中满是仇恨与绝望,为首的老汉挥着锈迹斑斑的镰刀嘶吼:“抢走口粮的强盗,还我村子!”
林宇被迎面飞来的石块砸中肩膀,踉跄着后退:“怎么回事?我们根本没。。。。。。”他的声音被尖叫声淹没。我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土灶翻倒在地,一锅浑浊的野菜粥泼洒在焦土上,几个孩童正趴在地上,用手拼命刮着还没渗进土里的残渣。
萧羽裳横刀挡开劈来的木棍,急声道:“他们饿疯了!别还手!”绯璃突然化作流光冲向我的行囊,扔出一包压缩饼干。我接过饼干的瞬间,忽然想起在第二层休整时,我们还曾嫌弃这些干粮寡淡无味。“都住手!”我扯开压缩饼干的包装,将整包饼干扔进一旁冒着热气的沸水里。
浓郁的麦香混着肉脯的咸香瞬间弥漫开来,村民们的动作僵在原地,农具“哐当”落地。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颤抖着上前,捧起一勺汤汁送到嘴边,泪水突然决堤般滚落:“这。。。。。。这是神仙赐的食物。。。。。。”其他村民纷纷围拢过来,有人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起汤汁,有人捧着陶碗大口吞咽。
一个小男孩将最后一块饼干掰成几块,分给身边的老人,自己却舔着沾在掌心的碎屑。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我忽然觉得,那些在沙漠中渴到极致时幻想的琼浆玉露,都比不上眼前这锅普通的粥。
当最后一口热汤入腹,村民们紧绷的神情渐渐松弛。老汉颤抖着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恩人呐,自打那群强盗来了,俺们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他指向村外焦黑的麦田,残垣断壁间,还飘着几缕未散尽的黑烟。
林婉蹲下身子,给啼哭的孩童递上一块饼干,轻声问道:“这战火,究竟从何而起?”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抹着眼泪凑过来:“谁晓得啊?打俺记事起,这世道就没太平过。前些年是南北两国争地盘,后来土匪流寇也跟着趁火打劫。俺们这小村子,守着口甜水井,本以为能躲过去。。。。。。”
萧羽裳皱眉望向天际低垂的阴云,那里隐隐传来闷雷般的战鼓声:“强盗现在何处?”她话音刚落,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村民们脸色骤变,纷纷攥紧手中的农具,“是他们!又来抢粮了!”老汉抄起一根断犁,浑浊的眼中燃起绝望的怒火。
绯璃的光点骤然明亮,在空中划出警告的弧线:“有数十人,带着兵器!”我握紧一根木棍,这是我们第一次与普通人交战,不同于以往,心里有着说不清的怪异感。林宇将最后半包饼干塞进一个少年怀中,低声道:“带大伙躲进地窖。”风沙卷起碎石,远处扬起的尘雾中,寒光闪烁的弯刀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