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轮椅停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他望着秋初时节后院蓊郁的灌木林,思考很久。
然后,拆开了赵辞树给他的纸盒。
他将盒子放在腿上,剥掉黑色金属手杖外壳一层层包裹的半透明保护纸,打电话问:“你给我这玩意儿,要怎么用?”
谢长昼用了近四个月的时间,才能重新独立行走。
由于免疫力始终很差,他的身体状况起起落落。
但凡外头稍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感冒、发低烧。
十二月,圣诞来临之前,谢长昼再一次,从一场漫长的低烧中清醒过来。
他吃了药,但效果并不显著。
起身洗漱,镜子里的自己肤色冷白,嘴唇透出不太健康的红。
他默然一阵,换了衣服穿上黑色大衣,叫司机:“去东山口。”
广州入冬很迟。
黄昏之交,白日与黑夜之间,太阳将落未落,难得地起了点雾。
路上堵得厉害,车子沉默地穿过清淡雾气。
抵达东山,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
附近有零星的游客在拍照,白色小别墅被绿色的藤蔓围绕着,静默在无人的黄昏。
谢长昼下了车,往前走,忍不住想。
这地方,应该很久,没人来过。
司机帮他开了门,他沿着小径朝里步行。
太久没人打理,院子里杂草又疯长起来。
他当初亲手给某人种的那些向日葵,被几场大雨一淋,风中只剩光秃的支杆。
谢长昼踏上上二楼的楼梯。
光影昏昧的傍晚,他忽然想要读一本旧书,沿着有些老旧的旋转楼梯一级一级向上走,二楼的灯光感应到他的脚步,跟着亮了。
他下意识抬头,那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没有人,趴在走廊的扶手上,长发柔软地垂落胸前,小小的身体像是要掉下去一样,探着头,兴奋地小声叫他:“谢长昼!”
或是,一听见开门的动静,就耳朵很尖地,从楼上蹬蹬蹬地跑下来,扑进他怀里,将他撞得趔趄,还要咯咯笑着反过来指责他:“你怎么站都站不稳。”
那些叫声,笑声,还有,制造这些记忆的人。
都像风一样远去了。
这一刻,谢长昼站在原地,感到怅然。
海水涨潮,浪花拍到胸口,胸腔内闷闷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他靠手杖支撑着,向上走。
打开书房的门,一阵清风从窗前卷过,木质的窗竟然没有关,还是半年前离开时的样子,大敞着,任风吹动桌前书页。
初秋傍晚,光线不大好,风有些凉。
空气里非常安静,向很远的地方眺望,城市之中,万家灯火渐渐亮起。
他一步步走过去。
仿佛陷入回忆的浅滩,每往前走一步,就朝记忆里陷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