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生的记忆都在这里。
再后来。
代步软件刚在国外兴起那年,合伙人拉着他创业。
对方是他大学同学,毕业五六年,风华正茂的年纪。
站在纽约街头,兴奋地转过来看他:
“臣杭,你知道一个普通的中国人,财富自由,需要多少钱吗?四千万!有了四千万本金,只要不做特别离谱的投资,很容易就能靠被动收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停顿一下,他说:“但是你知道我们这个公司做起来之后,咱俩能有多少钱吗?四个亿——不,不止四个亿!我们俩会有很多‘四个亿’!”
焦臣杭微笑着看他,并不搭腔。
有钱到了某个程度,钱就会失去概念,变成一个账户里的数字——这件事,很早之前,他就在钟颜身上见识过。
“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合伙人故意板起脸,“这难道不值得兴奋吗?你有了钱,就可以去你羞辱你的前妻,焦,振奋一点!”
焦臣杭笑起来。
风吹动额前碎发,他徐徐开口,声线清澈:“我前妻的家族,在广州和香港、澳门,有近百年的积淀。你站在码头边上数,出海十艘轮渡,里头一定有至少五艘,是她家生产的。”
合伙人静默。
“所以。”焦臣杭望着夜幕下的曼哈顿市,视线开阔,衬衫衣摆被风鼓动。
他沉默一阵,说,“这不是四个亿能解决的问题。”
合伙人愣了好久,迟缓地反应过来:“什么……”
在此之前,他只知道焦臣杭有个家境还不错、跟他离了婚的前妻,焦臣杭对此讳莫如深,他也很少问,以为就是富家千金看不起穷小子的故事,结果富家千金竟然有钱到这种地步,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阶级。
他不能理解:“那你跟她离什么婚啊!有这种老婆,不是应该无论如何都死拖着她不跟她离么?你还创什么业,就算要离,也该要一笔天价分手费啊,你现在这……”
“因为青春很宝贵。”焦臣杭低声打断,为顿了顿,轻声,“离开我,她会过得比较好。”
不用应付没完没了的婆婆。
不会因为先生的家庭,在别人面前丢脸。
不必为了照顾他,缺席小姐妹们的聚会。
离开他,她就可以回到云端,回到原原本本,属于她的,公主的生活中去。
中间有很多年,焦臣杭没再听到任何跟“钟颜”有关的信息。
与其说看不到,不如说,他不敢看。
他还留着钟颜所有的社交账号,但他完全不敢碰。他没办法若无其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他在异国的土地,遇到孟昭。
半夜出门买药,回家的路上,孟昭哭了一路。
说心里完全不受触动也是假的,焦臣杭思维混沌,第二天这群学生离开,他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地病倒。
明明没吹风没喝冷水,他突然高烧不退一整天。
到了第二晚黄昏,吓人的体温才降下去。
大病一场,高烧醒来,家中空荡荡。
他出了汗,女友帮他找衣服来换,在衣柜中,翻出一件旧衬衫。
她好奇:“这衣服看起来质量很好的样子,怎么没见你穿过?”
“旧衬衫,背后是有刺绣的。”焦臣杭翻过来给她看,经年累月,那些暗纹丝毫没有褪色,藤萝的一侧被他勾坏了,他说,“在美国,也找不到师傅修补,就一直放着了。”
sarah很仔细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看出端倪。
她一面惊叹于这漂亮的刺绣,一面又感到可惜:“怎么勾坏了啊,这么漂亮的衣服。”
焦臣杭忽然非常难过。
有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烧并没有退,混混沌沌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把钟颜送他的衬衫弄坏。
他沉默很久,哑声:“sar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