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沅起身跪道:“景沅恳请父亲明日入宫受了皇上的赐婚,景沅心甘情愿,愿意嫁与翌亲王为妻。”
宋修濂的眼皮随着案桌上的烛火跳了两下,不知是不是岁深的缘故,总感觉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有些力不从心,宋景沅挣开了他,大有远去高飞之势。
夜深,皇宫御书房。
李叙跪在李却跟前,低垂个头,好似霜打了的茄子,精神不佳,闷闷不言。
今天一天他都与谢忱待在一起游玩,回到宫里已经很晚,刚踏进自己殿门,便被皇兄身边的内侍拦住,叫来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兄与他说,给他订了门婚事,对方是皇兄老师宋太保家的女儿宋景沅。
他双膝跪倒,拒绝了这门婚事。
李却面上明显不悦,但还是好言道:“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朕给你赐婚你不受,可是觉得这门婚事不满你意?”
李叙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李却又问:“还是你心里另有他人?”
李叙依旧闷声不吭。
李却就坐他跟前等着,等着等着,渐渐失了耐性,他掩唇咳了几声,强忍着怒道:“你倒是说话,朕的身子不比你,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耗了极大精神,你却跟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是想耗死朕吗?”
李却很少对李叙发脾气,今日这般隐忍着怒气,想是对他极为不满。李叙赶紧叩道:“皇兄息怒。臣弟没什么大志,只想做个闲散王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臣弟不想娶宋家女子,对其他女子也是无心无意,还望皇兄成全。”
“没什么大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李叙重复着他的话,嗤声冷笑,“李叙,这是你一个皇室人员该说的话吗?倘若朕明天死了,你做了皇帝,你还会这样说吗?”
李叙登时仰起头,眼里满是惊惶,哭道:“臣弟说错了话,皇兄可打可杀,何苦咒自己来。”随而又低下头,伏在地上。
“非是朕咒自己。”李却撑着座椅起身,脑袋一阵眩晕,他紧紧扶着桌子,才不至于跌倒。这副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不知还能撑得几时,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眼前的李叙。
而后缓缓开口,“宫中那则传言想必你也听了,朕无子嗣,将来崩逝之后,帝位会传于你。”
李叙伏在地上道:“是哪个乱嚼舌的瞎说,臣弟去把他舌头割了。”
李却身子晃了晃,说:“非是传言,是真的。朕不能生育,将来这皇位就是你的。”
李叙再一次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且,”李却闭起眼睛,“太医曾断言,朕活不过二十六岁。如今时限已至,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命不久矣。”
撑着桌子咳了好几声,李叙的心好像窒息了一样,喘不过来气,他不相信皇兄的话是真的,人这些年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活不成了。
身子突然颤了一下,眼睛有些发红,李叙咬牙切齿道:“哪个庸医胡言乱语,臣弟这就去把他砍了。”
李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撑着桌子继续说:“朕在这里从天黑一直等你到现在,精神早已不济,若非强撑,怕是话都与你说不成。”
说完便跌坐在椅子上。李叙的心快是要跌出来,他小心翼翼扶住李却,自责不已:“臣弟浑蛋,臣弟这就扶皇兄回去休息,有什么事等皇兄休息好了再说。”
李却拂开他的手,从桌上的一个锦盒里取出一卷轴给他,说:“父皇的遗诏,你自己打开来看看。”
李叙不解,在李却的注视下打开了卷轴,当看到诏书上所写内容时,心率加快,双手颤抖,久久不能平静。
诏书上写:
皇太子李却,聪颖敏慧,爱民惜才,朕倍感欣慰。朕崩逝之后,李却登基,继承大统。
然,太子病恙抱身,太医言其不能生育,朕痛惜不已。
若太医所言为实,太子大统期间没有育下皇嗣,一旦山陵崩,皇位即刻传于皇三子李叙。
兴和三十一年冬拟。
李叙颤抖着手看完,卷轴猛地一放,伏在地上恸哭起来。
“臣弟不要皇位,臣弟只要皇兄好好活着。”
李却紧闭着双眼,两道泪水流了下来。他又何尝不想活着,然,天命不可违。
双手紧握着座椅扶手,勉强让自己心绪平稳下来,李却缓缓睁开眼睛,说:“你也不要哭了,哭多了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