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也叫情面?”敖寸心的脚步在门口顿住,“我原以为只有我不懂他,原来世人都不懂他。”阿珠见敖寸心步子缓下,连忙冲上去死死抱住,“公主,此事非同小可啊!你们已经恩断义绝,您不必再……”“恩未断,义未绝!”素来好说话的敖寸心板起脸,“我要去,不是因为我昏了头,而是因为我从未如此清醒过!我帮他,不是因为我还一如既往地爱着一个将我休弃的男人,而是因为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值得我怎么做!阿珠,你要是胆敢向父王母后告状,休怪我翻脸。”肝胆相照敖寸心破海而出,不敢稍作停留,直奔九万里之上的南天门而去。这一去,不知是怎生结局。她虽未经官场,好歹在龙宫长大,见过一些君臣权术的制衡之道,而将那些帝王心术用在九霄之上的天廷,很难想象该是何等云波诡谲。敖寸心轻轻抿唇,好像一个将露未露的笑——有一点阿珠说错了,她不是去替他说话的,在玉帝与司法天神中间,哪有她龙族公主置喙的余地。南天门外金光铺地,敖寸心将一切飞转的心思埋在气定神闲的外表之下,从容编了一个来意,顺利进入浩瀚天宫。这个时辰不当上朝,敖寸心远远地往灵霄殿望了望,并未瞧见什么车驾,于是加快步子往西首瑶池赶去。瑶池是王母娘娘的居所,金碧辉煌里透着些珑瑞娴雅。敖寸心见哮天犬正垂手候在殿外,心知来对了:不管陛下是否对当年的悖德之举心存悔意,一旦得知座下重臣胆敢阳奉阴违,难保不会怀疑到“笼络人心”四个字上,天家名声可是那位的逆鳞,如此一来,以那位的性子,将杨戬从司法天神之位上撤下来都是有可能的,那么杨戬这些年的良苦用心可就都白费了……事不宜迟,她无视哮天犬那仿佛活见了鬼的表情,直接对守将道:“小仙寸心求见陛下、娘娘,劳烦通报一声。”一个活生生的哮天犬戳在那儿,那守将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三公主安,陛下、娘娘正与司法天神说话。”说完,见敖寸心还在原地站着出神,便赔笑着示意她不要堵着瑶池重地的大门,“您……那边儿稍待。”敖寸心挤出一个温婉可掬的微笑:“正是因为司法天神在里面我才要进去,陛下、娘娘召他问话,有些事还得由我这个‘枕边人’抖出来。你拦下我不打紧,日后陛下、娘娘怪罪起来,有麻烦的可不是小仙我呢。小哥还是通报吧,就说西海敖寸心特来揭发杨戬。”想必那守门的早听见里面有什么不利于杨戬的对话,料想司法天神今日吃不了兜着走,自己也不怕得罪这么一个大势已去之人,听敖寸心所言有理,便进去禀了。“陛下有旨,宣西海三公主寸心觐见——”敖寸心理理裙摆,穿过波光潋滟的池边桥廊,先在一片珠围翠绕之中望见了那个墨氅曳地的挺拔背影,泰然了一路的心跳莫名紧了几拍。不由她失神,自己已来到玉帝王母的白玉案前,余光里,那峨冠银铠的战神略略向她这边偏了偏头,似乎用目光拽住了她,而后又不着痕迹地放开。“小仙寸心,参见陛下,参见娘娘。”敖寸心敛襟福身。玉帝似乎正因什么事而面色不豫,沉厚的嗓音中带出几分不耐,叫她有话快说。见了这让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氛围,敖寸心立时将眼下情形摸了个七七八八,正色道:“一年前,也就是凡间三百多年前,杨戬伪造天廷圣旨,调动东海水军,在楠郡下了整整几个月的暴雨,幸亏小仙暗中率领西海水军挖掘了数条沟渠……”她蓦地感觉到身边之人的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她,暴风般的无言警告几乎阻断了她的话头。她暗自定了定神,平静地将后半句说完。“……将暴雨引入长江,楠郡百姓才幸免于难。”空气短暂了沉默了片刻,仿佛炸弹引爆后的失聪。须臾,只听玉帝用晦涩不明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杨戬伪造圣旨?”“伪造圣旨”云云不过是个上天“揭发”的由头,有这么个由头做幌子,便会让人相信“暗挖沟渠”的谎话才是无意间托出的“实情”。反正已是欺君大罪,敖寸心当即皮笑肉不笑地直视玉帝,别有所指地道:“如果真下了几个月的暴雨,必将夺取数万条性命。陛下圣明,断不会下这样的旨意。”玉帝当时并未发作,只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为何直到今日你才上报天廷?”敖寸心悄悄瞥了一眼立在半尺之外的杨戬,心下倒没什么畏惧,反而为顺利堵住了他的嘴而暗暗得意。她早就盘算好了,自己这一番说辞托出,一举便将了杨戬一军,使他根本无从“翻案”。倘若他此时站出来指控她所言为虚,就等同于扣实了她的欺君之罪,于是他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乖乖由着她来掌控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