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鹤亭胳膊一软,直接跌回了被窝里,攥着衣襟大口喘着气,哆嗦个不停。实在是太痛了。自己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醒了?”淡紫纱幔被轻轻挑开,露出张耷拉着眼角的阴柔面孔,正笑意浅浅瞧着他,“本座方才还在想,你到底要睡到几时才肯醒来。”“……宗主?”迟鹤亭睁着涣散的眸子努力辨认了好一会,渐渐清明起来,但仍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这里是?”方鸿轩柔声道:“是本座的寝宫。”迟鹤亭差点直接滚下床去。许久,他才谨慎地开口道:“我为何会在宗主的寝宫?”“你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本座也不忍心让你去地牢养伤。”方鸿轩轻叹一声,眼里还是带着笑,“思来想去,只能将你暂时挪到本座寝宫的偏殿里,亲自照顾了。”地牢?为什么要去地牢???迟鹤亭有些抓瞎。昏迷前的事他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身为玄鸟,若自己要被关去地牢,那肯定是犯了很大的事……难不成把九塔药库给炸了??不,不可能,九塔药库要是炸了,存放的毒物飘出来能毁掉整座黑山,方鸿轩哪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和自己闲聊。方鸿轩慢慢扬起眉,笃定道:“你不记得了。”迟鹤亭张了张嘴,透过纱幔望向窗外,许久,低声道:“我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了一回。”“你杀了叶穹岚,叛出玄宗。本座派了七堂的人去捉你,但那些废物怎能奈何得了玄鸟,险些真让你给跑了。”方鸿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可惜我们鹤亭运气差了些,不巧遇见了发疯的赤蝶,将你逼落长恨崖,打成重伤,最后被天璇堂的人捡了回来。”凉风闯过薄纱,轻拂在脸上。迟鹤亭呆滞地盯着某处,面对这匪夷所思的事实,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方鸿轩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你昏迷了数月,身子有些不好,再歇几日吧。”说罢正要起身,却被迟鹤亭一下拽住袖子,听他颤声道:“敢问宗主,打算……打算如何处置我?”“处置?”方鸿轩笑了一声,“只是随手杀了个无用的低阶黑巫,跑出去散了几日心,本座怎么舍得因为这点小事处置你。但是鹤亭,你在离开前还一把火烧了玄鸟斋,这可有些过了。”玄鸟斋……烧了?迟鹤亭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嵌入骨头缝里疼痛又剧烈起来,窗外的那点阳光万花筒般旋转起来,像是陷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方鸿轩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的:“在玄鸟斋重建完成以前,你只能在后山的炼魂殿里负责炼制摧魂水煞,不得离开,算是将功抵过。那些糊涂犯下的错事,本座也既往不咎……”他没听完,疼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方鸿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他一人睡在这偌大的满是丁香紫的偏殿里。迟鹤亭慢吞吞地给自己翻了个身,碰到了不知哪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混混沌沌的脑子总算清楚了不少,能思考点东西了。方鸿轩的话不可尽信,但自己要被关去那劳什子炼魂殿做苦力肯定是没跑了。假如他说的大半都是真话,那么这具身体应当是忘却了一段相当长的经历。躯壳上残留的记忆在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而如今……迟鹤亭张开五指放在眼前瞧了瞧,轻轻捏了两把,做了个大概的年龄推算。起码缺失了三到五年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一世的自己不知为何预见到了将来会惨死在乾坤洞窟,提前筹划了逃跑,结果掉下悬崖摔死了,让十年后的自己捡了个便宜,在这个缺失记忆的躯壳上重活过来,一睁眼就要面临叛逃失败的倒霉处境,满头雾水。倒也能自圆其说。迟鹤亭稍微动了动身子,拧起眉头。仿佛两百零六块骨头连带内脏一起在石头上摔个稀巴烂的这种痛楚并不陌生,前世也曾有过数次,而且自己还都不记得是怎么受伤的。醒来以后,总会记不清前段时间发生的事,短则五六日,长则一月余,像这般直接丢了年记忆的还真没遇见过。要说跟方鸿轩那老不死的没关系,鬼才信。但前世自己一心扑在炼制毒物上,对那些时日短暂、无关紧要的空白记忆也懒得追究,正如叶穹岚所说,自己对大部分的人与情感十分漠视,这点儿时间内不太可能遇见什么人,多半是不慎窥见了不该见的秘密罢了。但是——迟鹤亭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搓碾着被角。死了一回,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前世的记忆里突然出现了个不该出现的家伙,漂亮又张扬,说话做事都嚣张得很,初次见面就揪住受伤的自己痛打一顿,还强行勒索走了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