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清欢若有所觉,垂眸看向怀中的人。是无昼他不想走,他在……害怕。思忖片刻,晌清欢握住一缕漂浮的长发,替他拨到耳后,又低头在眉心落下一个轻吻,安抚地拍了拍后背,似是某种无声的许诺。“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湖水明显震动了一下,刹那间乱流涌动,水草也跟着狂乱不安地舞动起来,整个湖底光线明灭不定,彷徨无措,梦境濒临崩溃。晌清欢动了动唇,继续对那执念问道:“如此,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刹那间,湖水凝固。瓦蓝色的宝石出现数道裂痕,以相拥的人影为中心,迅速蔓延开去,伴随着几声令人牙酸的轻响,“噗”的,如镜子般碎裂了。……晌清欢缓缓睁开了眼。“醒了?”江无昼将他扶起,再递上一盏温茶,“口渴么?”晌清欢眨了眨酸涩微胀的眼睛,靠在他怀里,就着手喝了两口茶水,静默片刻之后,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和我在陵德湖底走不出来了……幸好,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了。”都是些什么颠三倒四的胡话。江无昼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晌清欢歪过头,避了开去,道:“我睡了多久?”“一整日……怎么了?”“我还以为睡过去了一辈子。”晌清欢自顾自说罢,忽然挣扎着从怀里爬起来,捧住他的脸左右都仔细瞧了瞧。光洁平滑,没有丁点儿疤痕,只有额角还留着块嫩白。温热的吐息扑在脸上,江无昼被看得不自在起来,试图推开他道:“到底怎么了?”梦里残留的情绪尚未散去,晌阁主这会儿格外心神不宁,干脆把人拉过来亲了亲,又蹭了蹭,最后把脸埋进头发丝里,深吸了一口。不够,还是不够。“师兄,”晌清欢沉默许久,抬起头来,认真道,“我能睡你吗?”“……?”数日后,千里之外。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废弃破庙里,顾渺把迟某人摁在草席子上,不依不饶道:“阿迟,我想睡你。”迟鹤亭奋力挣扎,抵死不从:“三水,这、这地方不合适,听话……嘶!”“走了那么久,你到底想把我带到哪里去?”顾美人低头,毫不客气地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我身上的伤都快好全了,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住上。”“我们是在逃命,逃命!”迟鹤亭哭笑不得,强调道,“你且忍一忍,很快就……”“幕天席地也行,我不介意。”这些日子别说碰了,亲都没亲几下,顾渺起先还有几分矜持,哪料到迟某人比他更抗拒,越到后面他越是忍不住怀疑,“阿迟,你是不是……不行了?方鸿轩那混账玩意对你做了什么?”迟鹤亭:“???”迟鹤亭:“三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那你证明给我看!”“不不不能在这……住手!快住手,衣服、衣服要扯坏了!!”迟某人连滚带爬地逃出魔爪,怒斥道,“我们白天还得赶路,折腾完后你骑得了马?”“哦?”顾美人一歪头,“你的意思是我不行咯?”迟鹤亭诚恳道:“是这破屋子不行。”顾渺轻哼一声,闷闷不乐地转向烤着面饼的火堆,留给迟某人一个惆怅的背影。迟鹤亭松了口气,瞧着他的背影,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反而越蹙越紧。自己确实是不想让顾渺瞧见快蔓延到心口的黑色痕迹,不仅解释起来麻烦,而且白白害他担忧。但两人吃住睡都在一块儿,究竟还能瞒上几日,实在难说。或许,不如趁早说清为好。“饼热了,吃吧。”迟鹤亭收拾完情绪,坐回火堆旁,拔下一根串着面饼的树枝,“莫再胡闹,等到了平微州就好。”顾渺用力咬了口饼,含糊道:“平微州……”那离玄宗岂不是很近。他有些不安。又默默啃了两口,顾渺忽然道:“阿迟,你不会还想回玄宗吧?”“咳咳咳……”迟鹤亭差点噎死,赶紧灌了半壶水压压惊,“没有,别胡说。”他顿了顿,盯着木柴上噼啪燃烧的火焰出神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三水,你知不知道,曾经……长恨崖一战后,你落入了玄宗手里。他们从你口中骗得藏书楼的下落,找到了那卷皮纸,将乾坤宝图据为了己有。”顾渺支着下巴,安安静静地听着。记忆里那些偶尔闪现的零碎画面,大概正是阿迟口中的曾经,亦是自己难逃的劫难。但偏偏都未成真,个中原因,他想他很清楚。因为有阿迟在。“离开黑山时我就想,若没能来得及赶到长恨崖,没来得及阻止一切重演,那么我便回去跟方鸿轩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