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霞家门口,围着好些人,他们或举着手机录着,或握着手机打着,一个个电话、一则则短视频,借助过百兆的网速,在转瞬之间,便将这在地球仪上最不起眼的角落上所发生的事,传遍了七大洲五大洋。
原来,姚家门口的吵杂声,早已引起了邻居的注意,不过由于他们都认识秦天武,所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在意,直到两辆漆黑且硬气的suv驶入村子,停在姚家门口。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就更让村民们吃惊了,车上下来的,除了一身藏青色,手执热武器人外,还有几个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这种着装,可是太扎眼了,虽说这是个比较闭塞的村子,但大家都知道,一旦出现这种着装的人,就一定意味着,出大事了。
于是有人为了村庄安全而报警、有人因为好奇而拨通了刑溪行政官热线、有人为了一百块的爆料费而叫了记者。这样一来,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停在姚家门口的汽车也越来越多,香槟色的奔驰、黑色的通勤车、蓝白色的警车、红白色的救护车、黄色的采访车,将本就狭窄的村道塞得满当当,以至于最后赶到的国家警察的白色通勤车和防控中心的银色商务车都只能停在村口。
最后,这夸张的一幕甚至惊动了家乡保卫团,他们派了辆五吨卡车,咆哮着驶来,然后非常霸道地拦在村口,随后车斗挡板一松,二十六名身穿迷彩服、面戴口罩、肩背防毒面具的持枪兵士便敏捷地跳下卡车,在村口架设路障。
魏溢林刚赶到机场,宣主任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地一顿骂,骂他处事不周,以至于现在事情捅上了天,他还无不夸张地说,上面还在讨论是否应出动陆地武装力量的坦克。
魏溢林一脸地惊讶,连忙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拍胸脯保证说,自己仅是将指挥权临时下放给秦天武,绝无向其他机关通报此事,更不可能通知记者。宣主任想想也是,一来,魏溢林的话,胡无忧都能证实,二来魏溢林远在袤州,且离开豫源也这么久了,怪他好像也没什么道理,于是在甩下一句:“立刻回来。”后,就挂断了电话。
贾忠全提着公文包,骂骂咧咧地跳下面包车,证件一甩,就让那些保卫团成员搬开路障,随后大踏步赶进村子。他虽然已经高升,但当时因时间紧急,未来得及与宣主任交接,因此,现在他还是事实上的豫源调查室一哥,况且宣主任也不会主动捡这个烫手的山芋,称自己仅是“代理”,一切还要请示贾大专员,于是一来二去,电话打到了贾忠全家里。当时,贾忠全正在跟已到杖朝之年的老爸炫耀,一听到这电话,立刻恼得脸都青了。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机要秘书兼警卫兼司机刘孝义费力地走在前面,替贾忠全拨开密不透风的人墙,这短短的一百米路,两人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但,造成行进缓慢的原因,还不是人多,而是……车太多,仅能供两辆车出入的村道现在塞满了汽车,村民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见缝插针地往里挤,这样一来,路自然塞死了。
“这帮家伙!就不知道将车停在公路边吗?”贾忠全一脚踹在黑色通勤车的后车胎上,这种车拉风是拉风了,但问题是,现在不是拉风的时候!本来,他还在骂骂咧咧,一定要严惩涉密者,现在看来,不用惩罚了,泄密的不是调查室的人,而是被他们惊动的村民!
姚家的大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后,架起了五六台摄像机,摄像机前,记者们正将一个个话筒隔着铁门递向站在门口的警员,试图从他们口中,获得蛛丝马迹。刘孝义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长枪短炮“挪”开,然后护着贾忠全从敞开的铁门中钻了进去。
姚家的小院子里,也是挤满了人,防控中心的人及救护车医生并排坐在院子角落的木凳上发呆,这里其实最没有他们什么事。临近房屋门口的地方,家乡保卫团的指挥官正和南乡的警官谈天说地,他们是第二闲的人,玄关处,秦天武和国家警察的巡官正激动地争论着,他们俩身后,几个身着防化服的人正在客厅中忙碌。
“怎么回事?”贾忠全接过刘孝义递来的防毒面具,戴在头上,如此一来,他的声音便沉了很多,“你,给我说说。”他指的是秦天武,不说名,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秦天武的名字。
秦天武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遍,原来,卢紫光右手一动,早有防备的秦天武就顺势一脚,将他踢飞,随后又一脚踹在卢紫光的膝盖上,卢紫光嘴一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秦天武再次飞起一脚,踹正卢紫光的胸脯,卢紫光喷出一口唾沫,便昂面朝天地倒下来,那只针筒也脱了手,秦天武赶忙一脚,将它踩得粉碎。这时姚母已经回过神来,赶忙跑进客厅,关上房门,秦天武也不敢追赶,生怕中招,于是就通知了调查室。怎知调查室的通勤车刚到不久,门口就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村民。
贾忠全不禁摇摇头,这么一闹腾,真是连遮羞布都给扒下来了。客厅中,躺着一个青年男人,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液,额头上布满汗珠,脸颊旁的地面上,似乎还有好些呕吐物,离他不远处的一张软沙发上,姚母已经戴上了手铐,那双厉害的眼里,如今只剩下迷茫与惧怕。她面前的那张木桌子上,放着一只开着的盒子,盒子中有六个槽位,左边的三个槽位,放着三根装满血的试管,右边的两个槽位,放着两根针管。
姚父被锁在二楼的一间卧室中,已经变异,他被几条粗麻绳绑在一张太师椅上,排泄物流得满地都是,他一见人就张开大嘴,要去啃咬,每张一次嘴,定要洒下好些带血的唾沫。
姚青霞缩在三楼的大房间里,这间房布置得非常女性化,应该就是她自己的卧室。一米八的大床上,摆着一只五十厘米的毛绒玩具,毛绒玩具旁,缩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她的头发又湿又凌乱,脸颊上四条温热的河流正不停地滴落。她已经疯了,一见人就大喊大叫,要是靠近一步,她就会抓起手边的一切朝来人砸去,哪怕来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天武哥哥。
贾忠全刚将屋内的情况摸清,屋外便又嘈杂起来,原来国家警察分管豫源道的主管来了,他的行头跟贾忠全一样简单,一身老旧的灰色中山服,斑白的两鬓,自己夹着公文包,身后跟着个年轻高大的秘书兼警卫兼司机。两人刚客气地握过手,还未来得及唇枪舌剑,门外就又是一阵嘈杂,进来的,是个扎着斜皮带,军官打扮的家乡保卫团成员。
不同于正规的武装力量,家乡保卫团的成员一般在左领章标注部队番号,右领章标注职务,臂章则标注所属的道级行政区。比如这个人,左领章就写明:豫源总队。右领章则写着:参谋长。臂章上的一大半被一个图案占据——一匹四蹄腾空的骏马,马背上驮着一个正拉满弓弦,箭尖直指天狼的健儿。这个图案正上方,是八个呈半弧形排列的字:豫源道家乡保卫团。
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凡是惊动到道级人物出面,就预示着此事已经上达天听。盖,是无论如何都盖不住了。
“何事啊?”尽管已退役多年,但参谋长依旧保持着行伍时的风格,就连语气,也不曾改变多少,很可能,他在行伍时,就是参谋长,或者团长。
“我们以为,所有的感染者都已经被采取强制措施,但怎料,这里竟然又多了个感染者,还是个拜血会的信徒。”
“拜血会?”参谋长呃眉毛微微一挑,走到客厅中一看,登时什么都明白了,“这说明,我们对隔离区的封锁并不彻底。”
“又或者,安全区中仍有漏网之鱼。”国家警察的区域主管补充道。
“不,我觉得,这件事,还有些蹊跷。”一直默不作声的贾忠全忽然放下托着下巴的右手,“你们看,这个卢紫光双眼已经有很明显的血丝,但我们却未曾在他身上找到一处伤口。”
“哦?”参谋长手一挥,跟他进来的两个卫兵立刻换上防毒面具,将卢紫光架了起来,再将他身上的衣物一一脱下,参谋长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发现确实如贾忠全所说,卢紫光呃肌肤很完整,虽有几片红斑,但并无一点伤口。
“你,跟感染者接触过?”隔着一层白布,参谋长顶着卢紫光的下巴,将他抬了起来,“喝了血?”
“未曾。”
“确定?”
“确定。”
“那你说,你的眼是什么回事?”
卢紫光一脸地惶恐,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他是健康的,他根本就不会傻到去注射什么感染者的血,至于他眼睛有红丝,他坚持是被秦天武打伤的,但问题是,秦天武根本就没有碰过他的脑袋,而且更令众人觉得奇怪的是,姚母和青霞的双眼,也有红色的血丝,但无论是姚母还是卢紫光,都否认自己曾经注射过感染者血液。唯一不同的,是姚母是准备注射,但因秦天武的突然闯入而中断,
防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被喊了过来,三个大员异口同声地让他给个解释,看着这三个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工作人员有点腿软,他就是个打杂的,这些病毒学上的事,他跟三个大员一样,连皮毛都不懂,更别说解释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