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用饭时,蒋昌宗见蒋峰目光呆滞、神思不属,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有事,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蒋峰却破天荒地没有一口道出,而是吞吞吐吐地说:“涉及人家的私事我怎么好和叔叔你私下嚼说呢?”
“人家的私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蒋昌宗何其精明,已猜到这事必然与江梦枕有关,“你是不是憋不住话,已去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走,结果人家不答应?”
蒋峰丧气地说:“我没有,只是,他估计是不会离开玄甲军的”
“这话怎么说?”
“因为齐将军”蒋峰说了一半又住了口,烦恼地抓了抓头发,“诶呦,叔叔你别问了!”
“我知道了,”蒋昌宗了摸了摸胡子,老神在在地说:“因为江公子心里喜欢的是齐将军,这倒也是,齐将军生得比你俊、武艺八成也比你强,年纪轻轻就是一军主将,现在更隐隐成了四军盟主,咱们虽不知他的出身底细,看那举动做派也绝不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你一个放牛种地的拿什么和人家比?算啦,叔叔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那日见江公子与你相谈甚欢,以为天上能掉个大馅饼,砸在我家二狗子头上,让咱家改换门庭、一步登天,看来这世上到底没有这样的好事,你也不必伤心难过,等咱们进了京城,你还怕娶不着媳妇儿吗?”
蒋峰少年心性、受不得激,听了这话立刻嚷着道:“我和他还没比试过,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叔叔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姓齐的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好,江公子怎么会与他和离呢?可见是驴粪蛋儿表面光罢了”
“什么!”蒋昌宗手里的烟杆儿掉在地上,只觉得这件事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原来江公子嫁过人,齐将军正是他的前夫!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初次相见,齐将军见你和江公子坐在一处说话,脸当时就撂了下来,我还以为是恼怒我们让他久候、轻视了他,现在想来竟是在吃醋!”
“看我这张嘴!”蒋峰用手在自己嘴上打了几下,急道:“你可别到处去乱说,这是江公子的私事,他信任我才告诉了我”
“我知道,叔叔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蒋昌宗捡起烟袋敲了侄子的脑袋一下,他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小子,方才一张苦瓜脸,原来是在烦恼这个,你既舍不得江公子、又膈应他有过别的男人,是也不是?”
蒋峰忙摆手道:“谁说的!我岂会因他嫁过人而看轻他?只是惊讶于他与齐将军的关系,总觉得他们俩之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好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许多事都是不足对外人道的,就算已经不在一起,却对彼此熟悉极了”
“他们毕竟曾是夫妻,共同经历过许多事,有些默契并不奇怪,我看这对你倒是一件好事呢!”蒋昌宗拍了拍蒋峰的肩膀,“若江公子没嫁过人,你这出身想攀折凤子龙孙、金枝玉叶,谈何容易?就算他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哥儿,只这一点瑕疵,议亲时那些自诩清高的世家子便不会要他,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去做续弦偏房,这不正落在我们手里吗!”
蒋昌宗抽了口烟,又道:“再说他与齐将军,他俩若能过下去,又何必分开?既然已经分开,又怎么会再重蹈覆辙呢?再退一万步说,在这样的情境下,他俩若还是互相有意,早就该破镜重圆了,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江公子显然无意与他复合,所以齐将军见了你,才忍不住地要冒酸水!哎呀呀,你小子真好福气,若没有这件事,你与齐将军去争,哪有什么胜算?如今却是他明知无望、在做困兽之斗了,你明日好好表现,让江公子更高看你一眼,说不定真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
蒋峰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仍被叔叔的话煽动起了少年意气和满腔斗志,是啊,齐鹤唳是江梦枕的以前的丈夫那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江梦枕以后的丈夫会是谁!他一个和江梦枕再无关联的前夫,凭什么耀武扬威、管东管西!蒋峰的心里像是塞了一团火,他突地站起来,拎起斩马刀闷头直往外冲,“我去练刀了,明儿正好让江公子看看谁弱谁强!”
蒋昌宗忙追着喊:“傻二狗!别练脱了力,演武是车轮战、要保存体力!”
“知道!”
声音传来、人已走远,蒋昌宗笑着摇头,咂着烟嘴儿说:“听风就是雨,真是年轻啊”
大约只有涉世未深时,才这样炽热的心动,莽撞冲动、不顾一切,只为心上人的一笑,连命都能抛舍,蒋峰提着刀往校场走,见夜幕中有个人提着枪正从场中走出来,俩人狭路相逢、都是一愣,蒋峰向他拱了拱手:“齐大将军。”
汗透重衣的齐鹤唳也回了一礼,“蒋少将军。”
夜色中二人都没再说话,擦肩而过时,久经战阵的两人都感觉到对方敛而不发的杀气,心里俱都一紧,皆知明日一战会是一场前所未遇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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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招展、号角声喧,在这肃杀的冬日江畔,五皇子人头落地,四路义军歃血为盟,江梦枕与姐姐坐在高台上,看着万千军士整齐列阵、齐声呼和,其后是奔流了千万年的大江,心中也涌起一股激荡的豪情,仿佛山河天下、千秋功业尽在眼前。
在祭旗誓师之后便是演武比试,其实黄眉、红巾、青羽三军的主力在大江对岸,不过是从随主将前来会盟的一二百人中选出几人上台一战,旨在体现军威、共襄盛举,各军虽都希望能够取胜压倒对方,但到底不是什么机要大事。只是对个别人来说,这场比试的意义远过于此,事关男人的尊严脸面,如果输了,以后就难在心上人面前抬起头来,更会被情敌鄙视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