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是个周全人,司徒扬点了点头,沉吟道:“她原是气机逆乱,心血不畅,才晕了这些日子。如今这般,皆因悲痛过度,心神不安导致。我需在她的方子里加几味柏子仁、五味子、石菖蒲,看她能否好转些。”
说罢便转身要进去看脉,却被顾氏一把拉住,道:
“你先别忙!我才服侍她吃了归脾汤,如今且让她好生着。你方才前去可有要事?我见你面色并不好。”
司徒扬叹口气道:“以灵来问小妹好。又说,慧心堂的案子,天家已交由大理寺审理。”
顾氏一听便觉不好,道:“怎的是大理寺?他并非太子一党,怕是与你无益。竟不让太子劝说一二,或派御史台,或派给县衙,都还能说上话。”
司徒扬闻言不悦,蹙眉道:“夫人竟也觉我是太子麾下之人?”
顾氏见他挂了脸,赶紧陪笑:“我是妇道人家,哪知道官场之事!只是见沈将军素与太子往来,你二人又亲厚,一时性急了浑说的,想来我是说错了。我原也是一心为小姑好,官人别置气。”
司徒扬自知不该迁怒于夫人,便携了顾氏的手,软语安抚一番。
顾氏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见官人心绪转圜,方又问道:“大理寺办案倒也妥帖,只是有交代了没有?”
司徒扬深深叹气,携顾氏在廊下坐了,沉声道:“据以灵说,欲以意外结案……”
顾氏心中明镜一般,听是意外,正欲再问,谁知司徒云旗只着单薄中衣,从屋内闪了出来,二话不说便生生跪在廊下。二人忙去扶,她却半点不肯起身,连连磕头,泣声道:
“慧心堂一案绝非意外!”
“当日大火之时小妹就在堂内,可做人证!火势起的突然,且先从大门开始烧起来,令人出入不得!我怀中那女婴刚满三岁,当时正独自午觉,且幼婴寝室靠近院门,大火起时,我怕吓坏了她,去救时撞上沈将军越墙而入,我二人才得以逃生。如今想来,分明是有人蓄意所致!慧心堂上下皆是孩童,可见此人用心之狠毒!”
“请哥哥替云旗伸冤,替堂下十二名孤童伸冤!”
说完,涕泗横流,又连连磕头。
顾氏上前搀扶,却拗不过她,只一同在旁边跪了,抱着她也落下泪来。
司徒扬知小妹自幼性子执拗,却不知她如此刚烈,心中又叹又敬意,便下定决心,起身红着眼将司徒云旗扶起,看着她的眼睛起誓:
“你有此仁心,为兄定不负你,我即刻上书,求皇上重查此案,还慧心堂上下孤童以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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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云旗自那次挣扎着起来伸冤,更是邪风侵体,缠绵病榻之中,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几日。
一日夜里,只觉格外寒冷些,正欲起身查看窗子关紧了没有,却见顾氏掌着灯,怀中抱着包裹,悄然走了进来。
烛影重重,晃在来者脸上,更显憔悴凄凉。
顾氏见她起身,忙放下烛盏,拿起床边的白狐斗篷,给她披上,强打精神道:“今夜天凉,小姑怎么起来了。”
司徒云旗高热方退了,瘫软无力,却也顾不得身体,握着顾氏的手,问道:“大嫂怎么如此憔悴?几日不见哥哥了,慧心堂一案现下如何了?”
顾氏登时红了眼眶,将手里的包袱交给她,又褪下腕上雪白的玉镯,忍着泪,自顾自说道:
“这白玉镯,是我嫁来你家时,成婚当日,我婆母、你母亲亲手给我戴上的,如今交给你,也好留个念想……”
“这包袱内,有我梯己的几百两银子,还有几件冬日的衣物,你都好生拿着。车马我已偷偷备好,你速换好衣服,趁夜深无人,赶紧走吧!”
司徒云旗见此番交代,竟犹如生离死别,一时大惊失色,抓着顾氏的手,含泪问道:“大嫂,这是怎么了?哥哥呢?”
顾氏终于抵不住落下泪来,但手上依旧帮司徒云旗系好了斗篷,颤声说道:“大理寺奉命重查慧心堂走水一案,不想在院内挖出千块金砖,皇上大怒……前几日,官兵来抓了你哥哥去,如今已三日未回了……侯府怕是,凶多吉少……”
怎么会这样?
千块金砖?这不可能!
顾氏怕她又急火攻心,便紧紧扶着她,宽慰着:“我幼时身体不好,在鄂川幽篁山的灵台寺养了替身,如今已寄了书信给寺中住持,你且放心去,我俱已安排妥当。”
司徒云旗抓着顾氏的手,泣道:“金砖绝无可能,定是有人诬陷哥哥!大嫂,慧心堂绝没有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