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妦眼神一冷，待转身时已化作懵懂稚态，故意将下颌歪向右侧，青葱手指点着腮边：“夫人？”她拖长声音模仿幼童声线，绣鞋局促地蹭着青砖地，“元娘……元娘记不得。”
她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鸟往江焠身后缩去。手指攥紧，面上仍维持着痴态。
“莫慌。”江焠掌心安抚性地摩挲她单薄的肩头，低声哄道：“娘子别怕，有为夫在呢。”他转头看向那妇人，语气却冷了下来，“这位大娘来得倒是及时，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传话婆子猝然撞进双寒潭似的眸子。院墙光影斑驳落在那人眉间，竟生生晃出几分惊心动魄，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般绝色，颀长的身姿浸在光里，偏生容色摄人得紧。声音滚了滚正要开口，却被那森然语调激得后退半步，莫名打了个寒颤，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老奴奉主母之命前来传话，两日后是二姑娘归宁之喜，大小姐这模样回去，怕是丢人现眼。”
王元妦垂首掩去眼底讥诮，心头冷笑。她早就料到李氏不会让她回门，这番警告不过是借机羞辱她罢了。
她手指怯生生拽住江焠袖口，将脸埋进他臂弯，闷声带着哭腔：“回门？元娘不去，元娘怕。”抬起水雾迷蒙的眸子时，却借着衣袖遮掩手指轻轻捏了捏江焠的手腕。
江焠微微勾了勾唇角，当他再次开口，语气温柔得能化开冬雪：“娘子莫怕，咱们便在家逗狸奴可好？”转而睨向婆子时，眼底浮起细雪般的寒意：“烦请转告贵主母，我家娘子身子弱，怕是受不得那份热闹。”
传话婆子一愣，梗着脖子道：“姑爷莫要拿大话唬人！夫人可是明明白白交代了，若大小姐今日敢踏出这院门半步，便是忤逆嫡母的罪过！到那时家法祠堂可都等着呢！”
“忤逆嫡母？”江焠一声冷笑，他慢条斯理地将王元妦护到身后，站在那妇人面前。他身形修长，气势莫名压人，冷冷道，“我倒想瞧瞧，若是想管教江某的夫人，不妨先备好八抬大轿请我过府，或是现在就派你那些粗使婆子来我院里试试？”
传话婆子被他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她强撑着挺直腰板，浑浊的眼珠骨碌碌转着往王元妦身上瞥：“老奴不过白嘱咐一句！如今满京城谁不知王家嫡女是个痴儿？这般抛头露面回门省亲，平白叫人看笑话。”
“元娘乖！”王元妦突然扑进江焠怀中，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嗓音绵软带着怯意，“元娘会背《千字文》，会穿对襟衫。”手指借着宽袖遮掩，精准掐住他后腰软肉轻轻一拧，示意他别太过。
江焠低头瞥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转头看向那妇人，漫不经心地开口：“劳驾把这话捎回去，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
传话婆子被他这话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道：“你！你好大胆子！夫人好心让你娶了大小姐，你却在这儿说风凉话！”
“风凉话？”江焠冷笑，忽地逼近一步，突然攥住她颤抖的手腕，力道大得能听见骨骼脆响，猛地甩开婆子，任其踉跄着跌坐在石阶上，“夫人若真好心，昨儿那花轿怎会连流苏都褪了色？我瞧着，夫人怕是巴不得我家娘子过得不好吧？”
忽然，王元妦怯生生从江焠臂弯探出头来，她掰着手指细声细气地数：“元娘今晨吃的枣糕，硬得硌牙呢。”
传话婆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甩下一句：“好！你们等着瞧！”说完，她带着两个小厮转身就走，院门被摔得砰砰作响。
待人走远，王元妦松开江焠的衣角，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可这时候，就看见他忽然俯身逼近。
王元妦却退无可退，身子靠在树上，而江焠挑了挑一侧的眉：“方才拧我的时候倒大胆，这会子倒怕了？”
“你倒是会颠倒黑白。”王元妦偏头避开他气息，“若非我拦着，你怕是要当场折了那婆子的胳膊。”
“那娘子打算如何谢我？”他屈肘撑在她颈侧，“不如……”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她抿紧的唇。
王元妦沉默片刻：“说你是登徒子当真没错。”
江焠拉开距离，笑出声：“这般防备作甚？我不过想说，今夜邀娘子赏月罢了。”
王元妦正了正神色，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方才那套杀威棒耍得漂亮，可李氏最擅秋后算账，你掀了她派来的轿顶，就不怕她拆了你的戏台子？”
“娘子这是担心我？”
“我倒不担心你，只是你若真跟李氏杠上，我怕是要被她盯得更紧。”
江焠嗤笑一声：“盯得再紧又如何？她差人来窥探，我便教那些眼线跌进泥潭里爬不起来。若再遣人来，我自然备着其他手段，定不会让那些腌臜东西扰了娘子的雅兴。”
王元妦抬头看他，认真询问：“你这人，瞧着懒散，手段却不简单。你若真有心帮我，便说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对付李氏？”
“娘子既想借我的手铲除异己，总得给点甜头不是？”他屈指叩了叩树干，眼里浮起促狭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