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妦看着他这副模样，却强压下探究的念头。她端起粥碗慢悠悠喝着，转移话题，道：“信不信的，暂且放一边。江公子既说要过长久日子，总得先让这桌子站稳脚跟，免得哪天塌了。”
江焠斜倚着桂花树下，竹竿在掌心转出弧度：“娘子这是嫌我怠工？”他声音染着笑意：“可听说过枯木逢春？”
话音未落，方才还摇晃的桌腿竟生出几簇碧绿嫩芽，断茬处藤蔓交缠成虬结根脉，转眼凝作檀木纹路，王元妦盯着那桌角，猛地后仰，顿时瞪大双眼，她放下粥碗，手指轻轻触上桌面，指尖划过那新生的木纹，触感温润平滑，像是从未有过裂缝。
她抬头看向江焠，他姿态散漫，像是方才什么也没做。可是那淡金色的流光还未完全散去，缓缓地木纹间游走。她声音僵硬，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江公子请解释解释方才的枯木逢春。”
江焠闻言，唇角微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他慢悠悠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手肘撑着桌子，语气轻快：“不过是嫁接草木的小伎俩。”他尾音带着甜腻，指节叩了叩焕然一新的桌角。
“小伎俩？”王元妦突然抓住他欲撤回的手腕。掌下肌肤温热如常人，根本没什么异常。
江焠勾起唇角，看着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怎么？娘子，突然如此热情？像是要验明正身。”
她一冷，猛地松手，抬起眼，直视他那双黑瞳，下定决心：“这可不像凡人的手段。你若不说清楚，我便当你是个……妖怪了。”
江焠听罢并未立即回应。他垂首捻了捻袖口，忽然溢出一声轻笑：“娘子这揣测倒比说书先生还精彩些。”
他指尖漫不经心叩着茶盏，抬眸时眼底流转着碎光：“若我真是山精鬼魅。”尾音陡然压低，倏尔又绽开明朗笑意，“昨夜红烛帐暖，娘子这截雪藕似的脖颈，早该教我尝出甜味了。”
王元妦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想要拉开距离。可忽觉耳后一凉，那人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耳垂，将散落的青丝别至耳后，尾音揉进些许暧昧：“疑心作祟最伤肝脾，待为夫煎了安神茶来，娘子且看这盏茶里，可藏得下半分欺瞒？”
王元妦下意识偏头躲开，却正撞上他垂下的黑发。那发丝柔软，扫过她脸侧，痒得她心头一颤。她抬头看他，见他眼底笑意浅浅，像是真心实意。
江焠直起身，退开一步，姿态散漫：“方才修了桌子，娘子若还有什么想收拾的，不妨说说，我一并弄好。”
王元妦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指着院中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道：“那椅子也修修吧，昨儿坐着差点摔了。”
江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忽有光尘自他手中倾泻而出。那些细微的金芒缓缓地并入檀木肌理，原本狰狞的裂痕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连椅背处的牡丹雕纹都重新舒展花瓣，仿佛被春风唤醒的枯枝：“娘子试试？”
王元妦走过去，坐下试了试，椅子稳当得像是新打的。她抬头看他，道：“我也曾听闻，有的人大有神通，我原当是乡野怪谈……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你这手绝活若用在木作行当，怕是要让京城七十二家匠铺都关门歇业。”
江焠闻言，笑出声来。眼尾漾起星点笑意：“若当真贪财，何苦守在这儿敲打这满树金桂玩儿？早该拿你那支金簪去当了，怎会在这儿敲桂花玩儿？”
“金簪？你若真敢拿，我怕是得跟你拼命。”王元妦被他这话逗得唇角微弯，却强压下笑意，她偏过头去，终是轻叹低声道，“你既有这般通天手段，何苦应承这荒唐婚事？”
江焠听她这话，笑了：“娘子在何处，我便守何处。这院子门窗漏风，倒比前厅敞亮，至少不用藏着面孔说话。”
王元妦一怔，低声道：“你这话说得倒像个隐士。可李氏挑中你，分明是想让我过得不痛快，你却在这儿修桌子敲桂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江焠转头看她，那双黑瞳映着晨光，他笑道：“娘子这般揣度，倒不如凑近些细观。为夫这襟怀坦荡得很。”
他气息温热，拂过她脸侧时，她心跳蓦地快了一拍。她退开一步，诚恳道：“说实话，我瞧你再久，也瞧不出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若真有心，便多干些活儿。”
“得令。”江焠笑了一声，点头道：“娘子既有吩咐，我便多干些。眼下这桌子椅子修了，不如我再修修屋顶？昨夜风大，我瞧着那瓦片松了些。”
王元妦一怔，抬头看他，惊讶：“修屋顶？你还会这个？”
江焠眼梢微挑，一声轻笑：“娘子未免将我看得忒无用。平素纵是疏懒些，偏有些偏门能耐。补几片屋瓦算不得什么难事，且待为夫露一手与你看。”
他说着，忽然并指叩空，那松动的瓦片便如之前那般泛起淡金流光，稳稳嵌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