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香闻言，低头应了声“是”，将食盒搁在院中那张八仙桌上，便匆匆退了出去。院门吱吱呀呀地合上，留下一片晨光洒在青石板上，映着水洼里的桂花瓣，泛出星星点点的金光。王元妦走过去，掀开食盒盖子，里面不过是几块干硬的枣糕和两碗清得能照出人影的米粥。她瞥了一眼，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李氏的手笔，果然大方。”她语气平淡，像是早料到这份“早膳”不会有多体面。她拿起一块枣糕，掰开一半递给江焠，“喏，姑爷也尝尝，别说我亏待你。”
江焠闻言略抬眼梢，接过糕点，就着天光端详：“娘子这是心疼我？”他忽地启唇咬下，片刻一声懒洋洋地轻笑，“枣核竟比糕还软，李家倒是会刁难人。"
王元妦闻言，轻笑出声。她靠着桌子坐下，随手拿起另一块枣糕，慢条斯理地掰碎，扔进嘴里，边嚼边道：“总归是敲打，她不过是想提醒我，这日子过得再好，也好不过她那宝贝女儿。昨儿西跨院的鸾轿我瞧得清楚，怕是连侯府的门槛都镀了金。”
江焠听她这话，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他忽然在她身旁坐下，伸手从食盒里捞出那碗粥，端到她面前，语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金笼子罢了，既瞧得清楚，便别糟蹋自个儿。这粥虽淡，总比干咽枣糕强。”
王元妦一怔，抬头看他，见他神色坦然，像是真心实意。她接过粥碗，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米香在唇齿间散开，倒是比那枣糕顺口些。她放下碗，侧头瞧他：“你倒会过日子，这院子破成这样，你还能找出花样来。”
“破院子也有破院子的活法。”江焠笑了一声，起身走到桂花树下，随手捡起几片落在地上的花瓣，捏在指间揉了揉，递到她鼻尖，“闻闻，比那粥香吧？”
王元妦被他这举动弄得一愣，低头嗅了嗅，果然一股清甜扑鼻，比那寡淡的米粥多了几分生气。她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你这人，瞧着金尊玉贵的模样，哪学来这些市井里哄人的本事？”
江焠闻言，眼底笑意更深。他在她身旁坐下，手肘撑着桌子，将话咬得绵软：“娘子这是夸我？哄你开心，总比让你绷着脸强。昨夜你睡得不安稳，今儿若再不高兴，我这夫君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王元妦被他这话说得心头微动。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波澜，淡淡道：“睡得好不好，你倒清楚得很。昨夜你半夜坐起来瞧我，莫不是也睡不着？”
“娘子还惦记这事儿？”江焠轻笑，忽地凑近几分，声音压得低而哑，“我瞧你，是怕你蹬了被子着凉。谁知娘子警醒得很，我刚动一动，你便醒了。倒是让我好奇，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下去的。”
王元妦被他逼近的气息弄得心跳快了一拍，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距离。她拿起粥碗又抿了一口，借着碗沿遮掩，低声道：“只是更小心些罢了。”
江焠闻言，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他忽然起身，走到她身侧，指尖忽然勾住她垂落的青丝绕了半圈：“抖得这般厉害，今夜我打地铺可好？”
他气息温热，带着桂花的清香，像羽毛轻挠。王元妦呼吸一烫，下意识偏头躲开：“你……你又凑这么近做什么？”
“近些才好说话。”江焠直起身，退开一步，双手环胸，笑得坦然，“娘子方才不是问我怎会哄人？我若离得远些，怕你听不清。”
王元妦被他这话噎得无言。她放下粥碗，起身走到院中，背对他站了片刻，才回头叹气道：“都说八月金桂香飘十里，倒不及江公子舌灿莲花。若真信了你，怕是明日就被你哄着签了卖身契，还要替你研墨数钱。”
江焠失笑，走过来在她身旁停下。他低头看她，眼底闪着促狭的光：“卖契？我怀里这张婚书还烫着呢。纵使千金掷于案前，谁人敢买走教我夜夜掌灯、晨起描眉的乐趣？”
“……油嘴滑舌。”王元妦偏头躲开他气息，转身走到八仙桌旁坐下。她又拿起一块枣糕，随手掰碎，扔进嘴里，边嚼边道：“我既在这儿，便不怕你卖我，只是你若有话，不妨直说，别总绕着弯子试探我，打哑谜。”
江焠闻言，笑意愈深，他在她对面坐下，手指轻敲着桌面，慢悠悠道：“分明是元娘总爱拆谜，你昨夜问我来历，我只说了无父无母，可你怕是不信。今儿我多给你一句，我应下这婚事，的确有我的打算，但绝不是李氏的帮凶。”
王元妦一怔，抬头看他，见他神色认真，不似玩笑。她手指顿了顿，不解地低声道：“江公子可知，全京城都说王家嫡女是个傻子？你既非李氏爪牙，又为何趟这浑水？”
江焠闻言，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他忽地起身，走到桂花树下，仰头敲下一簇花瓣，捏在指间揉了揉，才回头道：“娘子可知，痴症最宜以毒攻毒？比如……找个更疯的郎君，替你掀了这潭浑水。”
王元妦听他这话，心头微动。她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低声道：“你这话说得故弄玄虚。既不是李氏的人，又不肯说清楚来历，我怎知你不是另有所图？”
江焠转头看她，晨光将他侧脸镀成半明半昧的玉。修长指节叩了叩心口，像藏着无数秘密：“娘子既不信，我也不急。来日方长，总有你信我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