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七爷选了一堆手抄本,从破题到束股,全是上榜人的经验之谈。
大老爷在这事上费了很多心,暘七爷拿到书,摸着它们哽咽,要找巧善来说话。
碧丝只是性子冷,倒没那么大的敌意,叫院子里打扫的婆子去叫她,提早支开那两个,只留下在门口打盹的秋梧。
家安帮着送到东小院大门外,巧善再送到正房门口,交给碧丝,以为没什么事了,安心回去扎花。她才坐下又被叫走,担心是那边的事出了岔子,忐忑不安。
她进屋先行了礼,暘七爷看着她,泪眼汪汪,痴痴地连喊三声「巧善」。
这……
巧善手足无措,为难道:「七爷,您有什么吩咐?」
暘七爷又对着窗外喊「大伯」,巧善回头向碧丝求助。
碧丝清楚:他这是被大老爷触动,心里意难平。
亲爹官瘾难戒,得罪了皇上,当不成京官,仍然心存侥幸:兴许还能赴外任。他一心扑在寻门路上,常年不在家,四处找人打点,为起复铺路,从来不过问儿子的起居和学业。太太惦念儿子,又怕男人走远了,会让狐狸精有机可乘,便跟了去。
碧丝是奴才,不好指摘主子,只能含糊劝道:「大老爷不日就要回来,七爷多读几本,常过去坐坐,请他老人家指点指点。」
暘七爷一听有理,不哭不嚎了,嘱咐点灯,捧起书,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巧善帮着点完蜡烛,伺机溜了。
碧丝盯着她的背影,回头笑道:「这个倒老实。」
秋梧掩嘴打哈欠,嗤笑道:「人还没长开呢,或是生得迟又没人指点,暂且没开窍,或是大智若愚,知道避锋芒。总之,您先管好那两个,这才哪到哪,就斗成了乌眼鸡。等大太太回来,必定要看五房笑话。」
碧丝不愁这个,她扭头看一眼东耳房,暗自叹气。
自家太太上心的事就三件:儿子有没有读好书,儿子有没有穿好衣,儿子有没有攒到私房。
读书这事好说,七爷本分勤勉,不用人督促。
早年有老太太贴补,一季能做几身好衣裳,穿着合身又体面。这个冬天过去一半,一件冬衣都没有做,少年人长得快,看料子或尺寸,都能一眼认出是去年的。太太想着横竖他有亲祖母疼爱,轮不到她来操心,不如省下来,没做安排。老姨奶奶身子不好,眼下又有更大的事要操心,顾不上这边。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总不好冲到她老人家跟前去讨要,只能干巴巴地等着。
七爷身上有外家的孝,老姨奶奶免了请安。回来这小半年,统共也没见几面,送来的东西都是吃食补品,一粒银子都没见着。
唉!
接连两天没动静,巧善耐心等着。
白日闲来无事,天擦黑反倒来唤人了。她将绷子藏到枕头下,小跑出去答话。
碧丝见了她,不着急说事,先问:「青杏呢?」
青杏要守夜,趁饭后清闲,抓紧补一觉。
巧善帮她含混过去:「早起头痒,这会正在篦。姐姐有事只管吩咐,我有空。」
「你回去催一催,你们都要来,有事要商量。」
「是!」
几个贴身伺候的人睡西耳房,屋里屋外都留了灯,巧善回头叫上青杏,匆匆赶去。
七爷专心练字,跟前不留人。人都在这边,连天黑必须出去的小么也在。
碧丝言简意赅说清楚:七爷的生辰在腊月中,今年府里不好替他操办,但她们不能不管。大伙凑点钱,给他添件新衫,算是她们的一点心意。样式和颜色她都想好了:石青色暗花缎褂子,眼下能穿,出了孝也能穿,不算浪费。不用额外绣纹样,在领子袖口衣摆镶上银鼠皮毛,不张扬又体面。
暗花缎,银鼠皮……
青杏和巧善听懵了,霜菘先叫起来:「那得多少钱才能置办?」
碧丝报了数,接着说她能拿二十两,剩下的大家凑一凑。
她出这么多,霜菘那些指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雪梅不服输,咬牙跟了二十两。霜菘手里钱不够,只拿得出八两,再少就不好看了。棠梨掏了五两,秋梧和春柳在七爷跟前排不上号,都哭了穷,愿意出二两。
小宁子也报了个一两五,剩下青杏和巧善最为难。
她二人是三等,每月只得六十文。钱刚到手,青杏就要出去一趟,匀一半交到她祖母手里,还要打点和花销,剩不了几个钱。巧善借老爷的东风,如今月钱能拿到手,可是秀珠每月要吃药,她攒下来的钱,大半贴去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