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冻得几乎失去意识时,科尔克终于停了下来,她向前看去,看见了一条死路:
一面石墙,不清楚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没有一丝缝隙,仿佛是从一整块巨石上敲下来的。
她看到科尔克趴在墙上摸索着,似乎摸到了什么,他用力按了下去,紧接着是巨大的吸力,就像被卷进抽水马桶一样,朔星被水卷着打转,她感觉自己的后背重重磕在石板上,几欲呕吐,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一坨大便,在水中打着旋被冲进下水道。
她开始同情那些被人排出体内无情冲走的小生命,无人在意,无人理会,从一出生就被遗弃,安静地和其他大便一起躺在没有光也没有风的化粪池中。
——哦不,可能连生命也没有。
可怜的大便。
等到浮出水面,她死死扒住边缘,哆嗦着大口呼吸。
“起得来吗?”科尔克冲她伸手。
这是一口类似于石井的水池,位于一条甬道的尽头——仅仅一瞬间,他们从海里到了一个明显是人修建的空间。
朔星没有抓住科尔克的手,而是扒着井的边缘,顺着脚下的台阶向上走,吸了水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变得沉重,向下滴着水。
她回了回神,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向在火堆边坐下的科尔克,湿发贴在脸颊旁。
“阿蕾娜怎么样了?”她问,抱着肩膀发抖,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至少目前比你乐观。”科尔克半开玩笑地回答,他指了指一旁一早升起但现在有些熄灭了的火,“先来烤一下身子吧,至少,先把衣服烤干,待会儿还有一阵忙活。”
“用不着这么警惕我,我是向着你那边的。”
他用的是“你”。
朔星拧着身上的衣服,水滴在石板上,溅开一片深色的水迹,离石井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房间,她看着科尔克从里面拖出一堆落满灰的书本,抽出一叠丢进火里,写满细密小字的纸张被火舌吞没。
“就这么烧了没关系的吗?”朔星坐在火堆旁,把手向跳跃的火焰凑近,脸上被火烘烤出了一些血色。
科尔克没有抬头,又丢了一叠进去:“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这里已经荒废五年了,写着重要信息的资料早就被人带走,不会剩在这里落灰……你瞧,《重生之我成为了赏金猎人》、《大陆变迁史》、《动物世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要不要来一本打发打发时间?我看到几本有意思的。”
“其实我原本不想烧这些书的,毕竟纸不够持久,但真的找不到别的东西可烧了,衣服,桌椅都在火里边儿了,还是有点儿少。”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自顾自翻开了一本书。
朔星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再说话,坐了一会儿,朔星从书堆里抽出一本,随意地翻了几下。
她并不认识上面的文字,那些三角方块的排列对她而言无异于天书,或者说,一开始如果不是她的联觉信标偶然收录了这颗星球上的语言,如今的她恐怕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是问题。
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
她手上的这本书似乎是一本草稿本,原先的主人在书上用黑色笔写满了书页,甚至有些字还重叠在一起,因着一个字也看不懂,朔星对这兴趣不大,只是对原主人丑陋的字迹表示鄙夷。
她抬头看了一眼科尔克,他似乎看得很认真,盘腿坐着,手肘抵在大腿上,低着头。
她身上大部分衣物都脱了下来挂在火边烘,可进度还是太慢了些,身上最薄的里衣都还湿漉漉绷在身上,更别提那些更厚的外衣。
朔星有些烦躁地低下头,她突然涌现了一种想要啃指甲的冲动,但被抑制住——从十一岁开始,她就改掉了这个坏习惯。
她拨弄着耳朵上的耳坠,用了些力道,传来尖锐的刺痛。
向下翻了一页后,她愣住了:
——那上面的,是[离烠]二字。
关于仙舟联盟,朔星所知的不多,但离烠是仙舟人,据说是因为家乡出了大灾才流落成巡海游侠的,尽管身在异星,但他仍保留了不少仙舟习气。
那时的朔星不认字——在茨冈尼亚,没有人会好心教导一个奴隶识字,而更早一些,埃维金都被奉为未开化的民族了,哪里会教一个小孩子识字。
于是乎,在买下她的第二个年头,离烠看着她一脸没文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良心的谴责,备了笔墨纸砚开始下定决心从酒水中抽离出来教导她读书写字。
而朔星习字的第一课,就是仙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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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星。”白发青年指着书案上的纸张,“朔乃朔月,是为无光之月,星为天星,棋布夜空。尽管你的力量渺小近乎微不可察,甚至于不被他人看到,但仍坚守本心,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这是游侠之道,也是行走星海之道。”
相较于平日,青年难得正经,明明常日饮酒,但离烠的身上却没有酒鬼常有的臭味,朔星闻到他发间的气息,那是一种极淡的香气,稳重但不显沉闷,像是太阳的味道一样。
“好麻烦。”朔星被太阳的味道包围,很暖和,她歪了头,努力记忆纸上印刻的弯弯绕绕。
“师父,一个名字而已,为什么有这么麻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