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昉之绕着几根铜柱转了几圈,拔下一根饰簪敲了敲铜柱上的浮雕纹理,上面有天定之天、日月星辰、阴阳夫妇,可惜这并非她所擅长的。
仅有三天,当年督造修缮偏殿的工匠肯定寻不到了,若能把铜柱机关打开看看,也许还有转机。
前些日子她给贺六娘带话要盯着刘缌,倒不如去市井中寻些突破口。
王昉之贴着皇后耳朵低声嘱咐了些要事,皇后瞳孔微缩,映出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献春今日多客,王昉之绕去了后门,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看见仍是一身干练短褐的贺六娘。
“女郎真是奇人也,怎么能步步算到先机?”贺六娘拎着酒壶进来,依旧是几样小菜。
她猜到王昉之是为刘缌之事而来:“我命人扮作挑夫和更夫每日盯梢王驿馆,起初人来人往并无异常,唯有昨日,有个面上无须的白净人鬼鬼祟祟溜进去,看着倒像个阉人。”
说这话时,她伸出手掌向身下比了个刀割的手势。
“咱们这些人,盯梢倒还好,却没有听墙角的本事。那人进去两柱香的时间,出来后并未往宫禁走,反而是往城郊去了,许是有外宅。”
宫中宦官揽权吞财,有些地位稍高的,置办外宅并不奇怪。这消息虽然没有后续,但起码能得知,与刘缌密会的人可能是个中常侍。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线索吗?”
贺六娘仔细想了想近日听闻的消息,问:“昨日倒是有两人来沽酒,提及马政,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说是青州之类的。”
王昉之心下一跳。
昔日丝路畅通时候,还可引进大宛、乌孙等西域良马,如今只剩官营养马场可供。又因豪族兼并,导致每年可供中枢及各洲郡所用的官马尚不足十万匹。而青州处陇右、河西地区,是战马主要来源。
自数场战役,陇右得失三次后,青州豪族逐渐兼并许多官营牧场,皇权的失势更令中枢无法使用强权收回,最艰难的时日,甚至不得不反向岁贡以换战马。
马市已不可能再开,而厩马非战的颓势于大卉而言是致命的,若能更改马政,将战马收归囊中,于天子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依仗青州豪族,打压东都现有世家应是每一任帝王都会有的心术。
“请魏侯乔装打扮来此,不要张扬。”王昉之心烦意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酒壶。
待魏冉匆匆赶到,她复现严肃神情,“青州牧应在路上了吧。”
参加亲蚕礼而身死的若不是刘晏辞本人,便是应召而来的青州牧。
那位掌控了整个青州豪族声势的刺史是汉羌混血,以夷制夷,允许羌、乌桓等部分异族内迁,为青州中与汉人通婚的胡人谋利不少,所以才能稳固其位。若他死在东都雒阳,天下便陷入战火不休了。
这才是刘缌想要看到的吗?
“我会令北军乔装打扮混在亲蚕礼中以顾周全,还有其余事来不及细商,只能依次部署。市井诸事,请贺六娘多加注意。”魏冉极快做出安排。
今天一整日,他都亲历亲为调查了毕圭苑与刘缌有可能接触过的胡商,倒也找到了一二线索,那个用假田契和陶珠欺骗王盛的胡商确实是个羌人。
他被魏冉秘密拿下后一直喊冤,后来丢进廷狱用刑后才招供,买通他行此事的,是掌未央厩令的中常侍张嘉。至于那所谓可以带来祥瑞的白色麋鹿,也不过是只刷了层石灰的麂子。
一切线索终究串联成环,王昉之从袖袋中翻出一幅东都舆图,“青州有胡骑冠军天下,又得良马,旬日可抵东都。我在蚕宫中转了一圈,唯觉偏殿有异。既然刘缌可以贿赂张嘉,我们亦可买通少府。”
贺六娘松快地笑笑,在上林苑与王驿馆中间连上一道线,对王昉之道:“愿效死力。”
刘缌可以用谶纬,他们便可以用市井童谣。所谓人心,也要看被谁利用。
“昔周亚夫得冥甲而亡,霍禹藏弩机而诛。”魏冉指着舆图道,“就算捏不住他的把柄,也要砍断他一条手臂——未央厩令换个人来做如何?”
王昉之凝睇着他。
重生近半年,她终于看见魏冉展露出峥嵘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