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愿,何不承清河王的情?”
王昉之陪着她一道往前走了数十步才问。“就算退婚,以咱们家如今声势,再与五姓联姻也不算难事。”
青石宫道漫漫,长得令人胆颤。入宫时候不得乘车辇,她已走过无数遍。若论心境,此刻倒生出惶然。
魏冉昨日临走前同她说,小心王增寿,上辈子是她当皇后。而这辈子有司空府助力,她的路子走得顺了许多。
这吊轨的命运如同星穹,拨动其中一颗可以改变走向,却会落入殊途同归的结局。
譬如她避免了远嫁陶邑身死,那王采薇呢?
“阿……阿姐,”王采薇别扭地喊出这个称呼,“我与阿姐年少不睦,甚至还有巴不得对方去死时候,但对外仍是一家人。以刘缌的心性,不论我知道了多少,他都会牢牢将我掌在手里。既然如此,何必让阿父更受诘难。”
她顿了顿又道:“他与羌胡勾结,能有什么好事?我嫁给他后能找到证据最好,若找不到,也能防止他与其他家联姻。阿姐在我今日处境,会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吧。”
北地早已沦落战火烽烟,与国朝最鼎盛时候相比,舆图几乎去了三分之一。
她是王氏女郎的前提,首先是一个人。
正因如此,王昉之与她才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五姓七望,世家女郎,受家族十余年无忧无虑的供养,大多只有联姻一个目的。不论嫁王侯还是嫁白丁,始终与家族利益联结。
但没有一个世家会为了侵吞皇权而勾结异族,这才是国朝应有的气节。
“将近岁旦,阿父斡旋数日,也要归家了。”王昉之没有应答,转头说起其他事,“宫中已备好初七人日祭祀典仪,诸王来朝,已于驿馆住下,近些日子便少出门为好。”
逾行至外头,逾觉瑞雪丰年的欣喜。
各家均备好竹节、椒柏酒,跳方相氏的少年亦在街尾作舞。总角小儿缠着祖父求压胜钱,贴起门神的百姓言笑晏晏。
王采薇嗯了声。
“一除一岁,何故旧年。”
她笑了笑,与妹妹前后登上马车。
王应礼归家已至深夜,燃竹节的声响由远及近,已是新岁。
这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岁,诸王并十四州刺史一道入东都朝贺,
营城起邑、浚沟洫、修坟防止事,俱是司空之责。遇上这样难得的盛典,司空座下二十九掾史尽派,又有执金吾并城门校尉来回巡查,仍难免疏漏。
他滞留许久,前朝后宅皆不安宁,置身东都,竟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喟叹。
赴东都的诸郡王中最年长者为吴王,年近古稀。他所住驿馆距宫城最近,可入住以来屡屡闻到腐朽之气。起初吴王不大在意,直至夜里听闻霹雳声,才警觉起来。
吴地临海,因煮海烹盐把控了国朝盐政近六成。吴王财大气粗,寻了匠人自行修缮驿馆,才发觉横梁蠹痕业已深矣,若不加维护,定获殃灾。
陛下在朝上大怒,命廷尉并少府共查——各驿馆中蠹痕深浅不同,但属吴王驿最深。
宗正与少府并属司空所部,而同受责的大鸿胪与廷尉为司徒所部。
明面看,三公之中唯太尉获利;可若吴王身死于此祸,又有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