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娇似乎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问起。两人一别经年,却仿佛从未分离。最后还是柴熙谕先解释:“我要回汴京,在此处歇息两日。你……如今可好?”后面的,他没说透。在江都时,他刚刚醒来,就听说陆云娇回了汴京。他就怕宫里主动和她提出和离,一心想回汴京去。但那时候他身体太虚弱,根本无法走动。萧蛮萧绥坚决反对他赶回汴京,甚至拄着大刀守在他房门外。他迫于无奈,只能安心养伤,再让人打听她的消息,每日报给他听。再后来,听说她回了金陵,他猜到她没想和离,才算安了心。好不容易养到能动身的时候,就在郑太医的怒斥声中收拾包袱,走水路往金陵赶。他其实早就到了金陵,或许是近乡情怯,逗留数日,一直没敢上门拜访。直至听说钱炼邀人同游,他才出来玄武湖上碰碰运气,恰好就让给他碰见了。然而陆云娇摇头,“我不好。”柴熙谕脸色青白,“是谁委屈了你?”“这人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陆云娇捋着被风吹乱的鬓发,对他露出清丽的微笑,像是刚从枝头吹落的海棠花,倦懒娇慵。柴熙谕怔住了。“我被他骗过,心里已经当他是个负心汉,可我却像个傻子,在汴京傻等,在金陵傻等,等成了望夫石。我以为等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会再出现,却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她像只轻盈的鸟儿落在他身前,笑吟吟地看着他,柔软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脸上,碰到了一抹温热,确认他仍是活生生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柴熙谕握着她的手腕,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教你担心了这么久……”“我才没有担心呢,因为我过几日就要回临安了。”她捏着发尾懒懒地说着,柴熙谕的脸色又变得青白。没想到她下一句就是“回娘家小住”,灵动的眸子透着一丝狡黠,似乎是故意捉弄他。柴熙谕一口气刚刚吊起来又放下去,脸色稍稍缓和。反倒是文竹一口闷气卡在胸口,差点没闭过去。王妃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害得他还以为宫里允她和殿下和离了!柴熙谕停顿了很久,才轻声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汴京?”“我也不知道。”陆云娇握着他的手,与他的指节一同抚摸着珍珠。他亦低头看着她的手,指节一动,似乎想牵住她。“谕郎,临安是我的家,我很久没回去了,你就让我回去看看吧。”柴熙谕点头又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何时能回来?”陆云娇望着青蓝交接的山水起伏,揣着下巴,“若是钱塘湖见了底,三月春花不开,九月江潮不来,我就回来了。”文竹刚刚平下去的那口气又提起来了。这跟和离有什么区别?柴熙谕苦笑一声,却无从劝起。“不过……”他眼眸一动。陆云娇眼中含笑,“我真的只是回家看看。当初走得匆忙,都来不及好好告别。只要你来接我,我就跟你走。算是我履行诺言,再给你一个机会。”“……好。”他极其郑重地点了头。她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笑吟吟地道:“你可不能来得太晚啊!要是我喜欢上别人,就算你来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飞雪——”她大喊一声,便翻下船头。飞雪嗷呜从岸边追过去,与她在渡口相会。她揉揉狗头,笑得明丽动人,“飞雪,我终于等到他啦!”“汪!”“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呢?”飞雪舔她掌心,嘤嘤几声,尾巴摇得更加欢快了。她转身看去。他在船头凭风而立,身形是那样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他吹散在天地间。可他的目光却那样专注,即使相距千里,相隔数年,她依然无法忘却。他不善言辞,不懂表达,所有的深情都藏在骨子里,拧成疯狂的形状。可他又是一片真心,纯粹而炽烈,只要他愿意改,她可以给个机会,慢慢教他如何示爱。她抱起飞雪,让飞雪叼着珍珠,一边揉着狗耳朵,慢慢地往回走。“我会等你的,但别让我等太久……”她喃喃,“要是钱塘湖真的见了底,春花不开,江潮没来,我就真的再也不要你了……”再也不走了元德十六年,盛夏。玄武湖上菡萏怒放时,陆家终于拜别淮王,启程回临安。淮王和淮王妃亲自送到城外,一行人依依话别时,有人送来了一大袋莲子,指明了是给昭阳郡主的,却没说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