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养得极好的细犬,毛色雪白柔顺,神采奕奕。见朱七郎发愣,细犬脑袋一扬,又叫了一声:“汪汪!”路人们吃吃地笑。这是国公府不屑和他吵架,派了一只狗出面呢。意思是他只配见到狗。朱七郎也是在市井里混大的,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顿时大怒:“蠢狗!”“汪汪!”“快滚开!”“汪汪汪!”“我让你滚!”“汪汪汪汪!”简直成精了。路人笑成一片,专看他和狗唱戏。朱七郎恼羞成怒,竟然忘乎所以地上前,想踢开它。细犬动作敏捷,往后一跃,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格外有神。朱七郎大概是忘了自己有伤,挣扎着踢了一脚,却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身旁小仆大惊失色,然而根本扶不住。三人叠罗汉,恰好压住他的腿。朱七郎嗷的一声,路人们笑得更厉害,那犬也摇摇尾巴,狗脸满是鄙弃。小仆费力扶起他。朱七郎恼羞成怒,瞥见身后的轿子,眼珠子一转:“好歹是亲戚,你要小妾我送你就行,何苦与我抢——”百姓们哪见过一个大男人这种做派,都瞪大了眼。朱七郎被王氏带大,见多了亲娘撒泼,学了个十成十。凭借这口绝活,在明州横行数年,无人敢惹。虽然大部分人觉得他有毛病,可也有人被打动,觉得有隐情。宁国公只有一个正妻,虽说膝下两儿一女,不需要妾室,但说不定他早想纳妾,却碍于岳家权势,只能差遣子女去抢呢?这一抢,就抢到了亲戚头上?所以国公府现在都不敢出面?细犬蹲坐在地,待他骂得起劲,忽然跃起,直奔他面门。它来势汹汹,快如闪电,两个小仆都吓坏了,各自逃开。朱七郎站不稳,往后跌倒,顿时哀嚎一声。他的屁股!细犬一爪子踩在他胸口,在他头顶凶狠吠叫,却不急着下嘴,故意吓唬他。朱七郎魂飞魄散,四脚并用往旁边爬,却感觉身下一凉。他的裤子!红肿的屁股露了出来。路人们先是一静,大笑起来。小娘子们遮眼钻回人群里,小媳妇们从指缝里看,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堆。朱七郎差点气晕过去。细犬来回撕扯裤子,咬着一块破布,掉头冲回府里。“飞雪,哪来的狗皮?不是教过你,别和其他狗打架吗?”脆脆的女声从门里传出来,路人们踮脚张望,就见一个长相讨喜的圆脸少女走出来。细犬在她脚边转悠,尾巴摇得欢,像是在讨赏。她见到光屁股的朱七郎,惊叫一声捂眼:“快打走他,别污了郡主的眼!”十几个家仆呼啦涌出来,个个五大三粗,拿着根粗木棍。朱七郎连忙捂着下身,在两个小仆的帮助下,扭扭捏捏钻进轿子,又从小窗探出头来骂:“你们仗势欺呜——”一道影子飞过来,准确地打进了朱七郎嘴里,堵住他剩下的话。竟是一颗青桃。路人们都望向圆脸少女,脸上有了敬畏。这应该是郡主身边的武婢。她冷笑:“郡主昨日教训过你,你还敢来要人?简直胆大包天,目无法纪!”“她是我的人!”她掂着一颗青桃,朱七郎连忙捂嘴。“你欺负人,还好意思胡搅蛮缠。今日敢仗着朱家的名声乱来,明日就是我们国公府,以后是不是要找王后娘娘?!”朱七郎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大哭:“阿娘儿不孝啊,没能把人带回去啊……儿被打死了,我们家要绝后了……”一个大男人,居然当着外人哭这么惨,是否有隐情?路人看他可怜,都生了恻隐之心,全然忘记刚才他如何撒泼。她也没想到这一出,一时目瞪口呆。“兰露,还没打扫干净?”她低身一礼,“郡主。”朱七郎哭着哭着,忽然觉得周围安静了,抬头看去,顿时看直了眼。门口站着个面容娇美的小娘子,头顶金簪缀明珠,红襦绿裳,鹅黄披帛,全身鲜亮饱满的颜色衬得肤白如雪,宛如一朵沾染晨露的木芙蓉。这么美的小娘子,就是昨天把他打成狗的母老虎?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他口水都要掉出来了。他一心一意地盯着小美人,下意识往那边爬,居然卡在了轿窗里。陆云娇冷冰冰的眼神一转,“朱七郎,你好大胆子。”朱七郎表情恍惚,嘿嘿地笑。人比人,比死人,这时候再看那许娘子,只觉索然无味。感受到他的目光,许娘子不自在地拉着帷帽。陆云娇抓紧她的手,示意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