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未等临岚瞧见那块镌有“僭灵”之名的苍劲山石,月琢却已伸手将她衣袖扯住。待他冷静思忖了少顷,那声沉闷的低呵也便在喉中隐匿,渐而转为好意提醒之语:“前方……似有人阻路。”
“你说什么?”临岚惊肃地回转头来,眼光径直摄住了月琢。而他自是看不见的,只能凭着对气息的感觉,将自己口鼻微微侧向她的耳畔,轻声道:“城门外,有两人把守……可见城主的确盼着你回去,却不愿让别的人再混进来。因此派人守着。”
他声音沉着,言罢以温热的手掌轻碰了碰她的左肩。临岚正要开口与之商议对策,不料他身形一隐,径自化作一道细锐的耀紫星芒,在空中倏忽迂旋一圈后,转而飞入临岚云鬓之间。
“你且放心去,他们不会察觉到我。”
临岚正自狐疑,便扬手一摸,却在自己从未别过任何发饰的乌鬟之上,触到一支温滑细长的珠簪。想是他灵机一动,虚化了自己真身,而将元神寄托于簪上了吧。
然后再至城门,果然不用多费口舌,就得了守城玄林卫的准许而进入。那俩守卫本是洛永离将灵物意念化为实体而成人,法力道行均是低微,事先又奉城主之命在此守候“云楹姑娘”的到来,却哪里看得出她如乌缎秀美的发鬓间、若明霞绮丽的珠簪上,竟还藏有一只上古凤仙!
“我说阿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没讲?”
没待走出几步,临岚却忽闻身后有一人发话道。本应只为记性不佳而导致的言语迟疑,于此侥幸关头落入女子耳中,倒是徒添了几缕诡异。
“什么话啊?”被唤作“阿远”的少年守卫木木然回应道,这让临岚不自觉慢下了步调,意图捕捉他的只言片语。
“城主交代过的话啊!你怎么不记得?”
“我……那你记得,你怎么不说?肯定也没记住!”
“嘿!你这人,有心情驳我——还不快想?!”
“你、你也一起想!”
“……”
两个玄衣少年皆屏住声息,认认真真地开始苦思冥想。一段沉寂过后,但听那个名为“阿远”的守卫一句低声欢呼后,果真喊住了尚未走远的临岚,怯然言道:“云楹姑娘……还请留步!”
如晴天霹雳一般。女子只得缓慢回转身来,对着那城门旁忐忑而立的少年,强颜笑问:“可是还有事?”
“嗯,是这样……”
阿远是洛永离手下的年轻之辈,仍保留灵物初为人时的懵懂心性,此番与她清丽绝伦的容颜乍然相对,羞涩之余,更觉自己向她远远高呼的举动实为不妥,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来,朝女子深深一揖,恭然有礼道:“我家主人曾言,云姑娘这几日若是得空,还请莫忘相赴闻弦居一约,届时我等将以最尊贵的待客之礼,迎接您的到来。”
“好吧……既是城主盛意,云楹在此先谢过了。”淡然说过谢语,临岚那一对修叶般的长眉间,渐渐却似拧出一朵愁结。
“你怎么了。”温淡如水的话语响起,轻轻环绕着满面忧色的女子。发上簪珠内蕴清锐紫芒,映着日光微微闪亮,是月琢在用灵识与她对话。
“没……”她不欲作答,却紧握着掌心那枚攸关性命之物,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迷离,“我们走吧。”
这一回,月琢亦未再多言。
按照两人之前在藤屋说定的计划,临岚此行须往城内最东、最南、最西、最北以及正中这五处地方作一番调查,以验证月琢初入僭灵城时的一些猜想。据他所言,这座城不像是单纯地依山傍水而建,却更像一座巨大的法阵,法阵之外覆着与施术者力量相当的灵气结界,以绝身怀法技者入城,引发无妄之乱。而当凡人向内穿行时,却是畅通无阻——因为他们既窥不破此中玄机,也无法凭自身之力再行出城。月琢暂且还不能完全猜到施术者创造此城的用意,但他毕竟以上古神兽的身份自居,理应对自己亲眼所见陷于苦难之中的人们伸以援手。
“那么,你想先从哪儿查起?”
适才乍见长命锁碎裂,临岚心中便有一瞬五脏六腑被震碎般的痛苦纵横而生,直到将其重新收好时,她方恢复常色。而现在,“他们”也正于一处离城门不远的小摊前驻足,等临岚装模作样地挑选摊主婆婆所卖手工制作的钗环首饰。
为使月琢知晓自己在与他说话,临岚似有意无意地抬起左手,按了按那支半隐在乌密发鬟间的琳琅珠簪,又稍稍侧转脸庞对慈祥的摊主婆婆盈盈一笑,微动的口唇仿如在问:“有没有与这根簪子相似的。”
老婆婆听出她是想买的意思,自然开心,便帮她在一堆叮铃作响的纤巧发饰间寻找比对。趁此间隙,临岚便即凝神,听着月琢那沉静如水的声音道:“你先于我而来,该不比我陌生才是……还须问我?”
“这个……”未料他竟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回答,临岚不觉迟疑,旋即却也语气平平地反诘道,“我也就比你早来半天而已。”
“那你不如……”月琢一语未尽,那摊主婆婆已向临岚递来一支细细弯弯的银月簪。簪身纤长利落,银亮如映雪光,即使袖珍,亦清华尽现;簪子的一端委婉而流畅地雕出了银花细叶,赫然如月中桂影,寒香盘萦……真可谓大直若屈、大巧若拙!临岚由衷感叹,这普普通通的一根簪子,初看似质朴简洁,再看竟精巧难言,实是凝聚了滇西人民无可替代的玲珑用心。而且,也确与那乌星杖给人的感觉相类。
婆婆一见这清妙女子的眉眼间已泄露欣喜之色,正欲帮她戴上试试,却没料她只是摆摆手,含笑接过,二话不说就付了银钱,轻拢衣袂翩然而去。随后,待走上主街,临岚方又按了按鬟间珠簪,召唤月琢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好好说话,别乱碰。”委身法杖之内的月琢似不喜被人随意触动,但也只稍稍提示了她一句,便道,“城门所在不是西南偏西么?我记得这城中地势愈往西便愈高,应是靠近了山体,我们就先去那里看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