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虚汗一阵一阵地冒出,自打从皇宫中回到他的家乡,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处于极度焦虑中。刚开始时,哪怕夜里门响一下,他都会立刻惊醒,大汗淋漓。能活到今日,全靠一口气撑着,他想听到同伴的消息。
今日终于有了消息。
孙达已经成了宋玉麾下的追兵,正在奔他而来。
孙达曾是一开始同他通信的那些人之一,上一次见面时,他还在做护城禁卫军,性格很豪爽,一次能喝上十几大碗酒,每当酒醉,便胡言乱语,要说要砍断国师的脖子,做成狐裘大衣。
季尧臣又是一笑,青筋绷起。
从前那纸上谈兵的同盟,还没成事就已经如散沙,死的死,叛的叛。
是了,人有软肋,大都希望自己过得好一些。国师的权势巨大,又有妖力,也许是为钱财妥协,也许是单纯的畏惧。可怜他一人心怀妄想。也可怜他别无所求。
从开始读书,直到现在,无论如何高声疾呼,除了牛,没人会听;无论如何挣扎,还是叫更大的力量玩弄于鼓掌,这力量是父母,君王,弄臣,上司,到头来,他还是漩涡中一片落叶,见沉疴而无力回天。
这点不甘心,催逼出了一股恨意。这股恨意使他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
玉石俱焚,便是他季尧臣最后给老天交出的答卷。
他输了,奸佞也不能如愿。
他拽起包裹荨麻子的草叶,颤抖着手,将粉末全部倾入锅里,猛然盖上锅盖,闭上眼睛。
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四菜一汤陆续端了出来。
小小一张石头桌,承担不了这么多盘子,几个放在了地上。
苏奈自打进了季尧臣的家里,日日粗茶淡饭,已吃得眼睛发绿。骤然见了这么多菜,看得眼花缭乱,期待地拿起筷子,手便被人按下去。
“苏姑娘,家里醋没了。”季尧臣道,“麻烦你去镇上打些。”
死相残忍,不想叫外人看到。
苏奈的笑容瞬间隐没,“什么?奴家不能先吃完饭再……”
“天晚了,店铺会关。”季尧臣拿盘子拨了些菜,“不必担心,我们给你留些饭菜。”
哪有刚上了菜就赶人走的?那可不行!苏奈还想再扯皮,季尧臣将筷子用力拍在桌上,将她吓了一跳:“夜路危险,早去早回。”
片刻后,苏奈拎着个瓶,气冲冲地走在了街上。
一日两日的,男人没采到,净给人跑腿!若是让姊姊们知道,还不得笑死她?
苏奈咬着牙,四面看了看,将瓶子往嘴里一叼,化作狐狸,穿进林子。
嗖嗖嗖。
狐狸叼着瓶子,在草丛中狂奔。
抄个近道,也好快去快回……
日光在林木间穿过,鹧鸪有一搭没一搭地啼叫。
几只乌鸦凑在一起,“啪啪”地拍着翅膀,争抢着啃食什么东西,厮打中,发出难听的叫声,苏奈本来跑了过去,鼻子嗅了嗅,一股甜腻的血腥气,不受控制地,又慢慢返了回来,
自打开始吃人类的食物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这么诱人的生食味了。
什么好东西?红毛狐狸挥爪,挤进了乌鸦丛中,乌鸦们受惊,“哗啦啦”飞上天际,可却不肯离开,“嘎嘎”地叫着,在狐狸头顶盘旋。
狐狸走近了,只见茂盛的杂草中,露出一只血淋淋、半见白骨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