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六贝勒的家那不就是皇城了!”
宝玉使劲点头,浑忘了当时情况。当时原是宝玉缠着胤祚要姓名地址,胤祚不耐烦纠缠才叫宝玉先自己找到他家,然后再告诉宝玉自己的信息。不过是不想和宝玉深交的推脱之词,如今倒是成了喜欢宝玉了。
贾母揽着宝玉笑呵呵,高高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王熙凤说得对,六贝勒假作小厮来府里看诊,本不是为了叫人尊着敬着的,他们不知情,只按对待小厮的态度对他也是常理,想来他不会介意。只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家一直好好的便知六阿哥并没有不满。
贾母松了一口气,一直没说话的宝钗却突然笑了笑:“我倒是瞧见六贝勒一回,听说是特意跑了一趟给林妹妹送药来的,莫非林妹妹与六贝勒相熟?”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这是怀疑黛玉和六贝勒私相授受吧?
王熙凤和黛玉有几分交情,哪能叫她被这么污蔑,只笑呵呵道:“可不就是么,薛姑娘不知道么,六贝勒曾在扬州林姑父府上住过几个月,和林妹妹相识也是有的!不过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两个都只有四五岁,如今许多年不见只怕也不熟了,要不然林妹妹来了京城这么久,六贝勒那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再有送药那事我是知道的,说是;六贝勒正好出来办事顺带给送来了,也只来了那么一回罢了。嗐!当时我听了也就当回事,要早知道那是六贝勒,我可得好好瞧瞧才是,如今想瞧也瞧不着了,可惜可惜!”
贾母便点了点她:“若想见只管上那栖流所、育婴堂守着便是,听说隔几日总要去一回的!”
众人便笑闹起来,倒是宝钗脸色微红有些尴尬。王熙凤笑睨了她一眼,这薛妹妹素日最是不关己事不开口的,今日却无端这般揣测黛玉,可见这世上并没有完人,向来端庄的薛妹妹也会嫉妒不平啊。
薛姨妈用帕子按了按眼睛:“林姑娘与六阿哥没有交情便罢了,但和四公主的情谊却是真的,蟠儿这里不知能否请林姑娘帮忙说说情?”
仿佛宝钗方才说那话只是顾念兄长,想请黛玉为薛蟠说情似的。
贾母有些犹豫,她现在躲着胤祚都来不及,哪还敢掺和这些事,只是薛姨妈紧接着又道:“若只是蟠儿也就罢了,宝玉当时也在,不知贝勒爷有没有记着他。”
贾母:“罢了,便请黛玉来一趟吧。”
贾家的人到林府时黛玉刚才外面回来,听说贾母请她过去,略一想便知道缘由,本不想去,想了想还是道:“且叫她们等一等,我收拾一下便随她们去。”
说着她卸了妆容,又重新梳洗换了衣裳,这才带人去了贾家。
与众人厮见过,贾母拉着黛玉到自己身边坐了,拍着她的手假声怨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搬出去住也就罢了,怎的也不回来瞧瞧我这老婆子,岂不是挖我的心!”
黛玉一时有些恍惚,只看贾母这样子真真是一心爱护外孙女的老人,曾经黛玉便是这么以为的,但想到贾母做的事黛玉敛目抿唇一笑:“原是家里事多,我从前又是没历练过的,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后来理顺了又病了一场,怕过了病气给外祖母,这才一直不敢过来。”
贾母心里一叹,知道她上回叫黛玉来看宝玉的事叫这孩子吃心了,只是她原是忧心宝玉的缘故,并没有什么恶意,想要解释一二,但当着一屋子人也不好出口,只转移话题道:“前头就说女婿要回来,怎的还没动静?”
“正是呢!当时说是快了,我还以为只在一两个月之间呢。近日才知道这官员离任事情且复杂着呢,先前的事情要首尾、朝廷得选人接替、等人到任还得交接,林林总总算下来,没几个月是不行的!”黛玉的话真假参半,反正贾家在官场上没什么人,唯一一个贾政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对这些事不甚了解。
她笑道:“不过也快了,想来就是明年春夏之间的事。”
这倒不是骗人,师兄那边的消息,说是江南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只差收尾,林如海可能就要回来了。
贾母听着点头:“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这个不知道呢,父亲和外孙女都不敢揣测圣意。”黛玉道。
贾母点了点她额头:“傻孩子,这事还要看女婿的心思,若他想留在京城,早早找门路说情才是,如今六贝勒正得圣意,女婿若能得他美言几句,想来是有用的。”
黛玉才不肯承认这话,只叹道:“一则父亲端方,只怕不会愿意;二则说出来外祖母只怕不信,父亲和六贝勒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否则也不会在江南一待便是这么多年了。”
先说清楚了,她和父亲在六贝勒面前说不上话,免得贾母提出什么要求她满足不了,人家倒要回过头来怪她。
贾母便有些沉吟,薛姨妈见她迟迟说不到重点,心知此事难堪,贾母搁不下面子,只自己起身对黛玉福了福。
黛玉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回礼:“姨妈这是做什么?”
薛姨妈说:“原是我想求求姑娘,替我生的那个孽障说说情。”
黛玉假作不知:“薛大哥怎么了?”
薛姨妈张了张嘴,眼泪便滚了下来:“原是那孽障不懂事,在茶楼里和朋友玩闹过了头,不小心冲撞了六贝勒。他也受了教训了,被折了胳膊送回来,如今也是后悔不迭。这原是他该受的,只不知六贝勒是否还生气,若因为那孽障的过失倒叫六贝勒不爽快,岂非是我们的过失?”
贾母叹气道:“小孩子家家玩闹罢了,闹大了总是不好,这原也是替六贝勒名声考虑。”
黛玉听得心里冷笑,薛姨妈这话处处只说错了,却避重就轻,对薛蟠逼良为娼、调戏师兄的事轻轻揭过。若非她就在现场,若非她了解师兄为人,只听这话还以为师兄小题大做,为了一点小事就折人胳膊还斤斤计较呢!
黛玉只笑道:“姨妈多虑了,听说六贝勒最是平易近人,不论对宫人还是流民都心怀仁慈,既然薛大哥只是无心之失,他定然不会太过计较。”
薛姨妈:“”
薛姨妈脸僵了僵:“话不能这么说,这些贵人最是表里不”
“姨妈!”黛玉打断了她的话,“慎言!”
薛姨妈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阿弥陀佛,多亏姑娘提醒,我实在急昏头了!”
黛玉淡淡一笑。
薛姨妈看着黛玉,总觉得她和从前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气度却和从前大为不同。从前黛玉不过是个口舌伶俐些的丫头片子,如今坐在那里只一笑,却叫她觉得自己都被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