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如老树盘根,在燕朝各地稳扎稳打,已不知多少年……”
庄大人思及到退朝后,他与燕承南的一通谈话,便忍不住叹气。他再和儿子讲着,“太子年少有为不假,才能出众也不假,但他还是操之过急了。不说别处,只一个京都,大大小小千百个门户,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同谁家没点瓜葛?”
“做下这等决策,竟都不曾过问我,自个儿就敢擅自乱来!”
“再者说,他即便如此,除却招惹得众怒沸腾,又有甚么旁的用处?净做无用功,白费力气!”
“陛下已下旨,令他全权管理此事,更允他先斩后奏。他以为那是看重?是陛下借着他的名头,要整治朝廷风气!到头来呢?用处不大,他这太子却难当了。”
说罢,庄大人愈发觉得愠恼。骂,骂不得;劝,劝不住。
“您不妨想,”一旁的庄温瑜忽地开口,“殿下此刻所为的,既是陛下授命,那这事何尝不是陛下想做的?”
“但骂名是落在他太子、落在我庄家之上。”庄大人摇头,“寒士虽好,不可尽用。”
他又说,“爹,若论名门世族,除却王孙贵戚,当得是我庄家为首。你这般气恼,可有此缘故在其中?”
庄大人亦不遮掩,颔首应道,“不错。”
“但庄家既与殿下有亲,成败荣枯则密切相关。”庄温瑜一语破的的揭开遮羞布,直截了当的讲着,“哪怕城门失火,我等身为池鱼,也只得助他成事。”
“……”庄大人怒而拂袖,“池鱼?焉知我等便束手无策?”
庄温瑜遂问他,“难道您另有锦囊妙计?”
并没有……或说,不划来。
“所以您尽管放宽心吧。”庄温瑜低垂着眉眼,将文书搁在案上,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语带叹息的缓声道,“殿下所作所为,与陛下所思所想,乃是不谋而合的。清君侧一事势在必行,或早或晚罢了。”
只是他并不曾料到,今朝竟然提前这么多。也不知究竟在哪处出了变故。
“说得容易。”庄大人仍旧为之烦心,“好,且不论陛下怎样看待。他此举,置我庄家于何地?”
庄温瑜轻飘飘的反问着,“您又置殿下于何地?彼此彼此。”
“……”庄大人作势要打他,“没大没小!你也反了天了!”
他往旁边一躲,继续劝慰道,“您想开点,索性殿下做都做了,您不如锦上添花,好过作壁上观。这般,既合了陛下心意,也得了殿下满意,岂不两全其美?”
“滚出去!”庄大人气得拿过文书便要砸他,“一个个儿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话音落下,庄温瑜眼底轻快一滞,心底亦逐渐发沉。他有意再多说几句,又怕适得其反,就只好暂且作罢了。
庄温瑜唯有宽慰自个儿,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夏日的光线明晰,哪怕只半开着窗户,也映衬得那郎君面若敷粉,白净皎然地宛如无暇。
他倚在窗畔,拉过孟秋的手便将她腕上那串儿佛珠摘下来,远远扔在旁边,再用浸湿的巾帕为她仔细擦拭。他掌心的温度炙热,贴在孟秋腕侧,几近将她整只手都捧着,惹得她忍不住挣扎一下。
“别动。”他冷声说罢,动作顿住,语气紧跟着和缓大半,轻轻对孟秋解释,“……是我着急了,并非凶你。”
孟秋则果真不再动弹,疑惑问他,“您着什么急?”
可燕承南却不答。他低下头,为孟秋一遍遍擦着方才经佛珠碰过的手腕,少顷后,遂闷声和她说着,“往后若旁人送你东西,不论是甚,都得先告诉我晓得。要记着,别忘了。”
“咦?那串佛珠有问题吗?”她顿觉诧异,燕承南没作声,她便开始乱猜,“有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