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不论是王斌还是蛮牛都显得异常沉默。特别是王斌,他儿子的尸体就在队伍后面的某匹马队上,虽然他极力掩饰自己情绪,但是每次休息时这位从军二十余载老兵的眼中流露出的悲伤,苏安之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两天的回程路途不算太久,但是苏安之却觉得这是他两世为人中最难度过的两天,悲伤与愤怒如同一把沉默却锋利的剑,始终都在悬挂在他们这支仅剩五人的队伍头上。
看着老王牵着那匹驮有自己儿子尸体的大马默默走回大营的时候,苏安之只觉得心中有股气堵着,而且堵得非常厉害。他又想起从队伍遇袭到回到营地,这两天里的那种死一样的沉默,他突然感觉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烧,而且越烧越旺。
这团火仿佛那来自幽冥深处,从他的心口发芽,沿着筋脉而生,瞬间便遍布了全身,又在下一瞬间聚集在气海穴的位置上。
咔嚓。
苏安之的气海穴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破裂之声,这声音很轻,轻到即便是苏安之自己也没有发现。反而是早已和苏安之心意相通的皮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蹲坐在苏安之的肩头欢快的叫了几声。
苏安之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头,“干嘛呢?没看到人家心情不好么?你在乐呵点啥?”
“咕咕咕咕。”皮蛋又叫了一声,为了配合它的心情,它还在苏安之的肩头蹦跶了两下。
苏安之眉头皱的更深了,甚至拧成了一个好看的川字,他回过头和蛮牛打了个招呼,直径走去了自己的帐篷。
蛮牛只当这小子心情不好,毕竟两天前的遭遇换了谁都不可能心情好,再加上他还急着将这次的遭遇战报告给赵昆明,所以也就由着苏安之去了。
苏安之的帐篷就在距离主将赵昆明的帐篷不远处。做为赵昆明的十三黑骑之一,苏安之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帐篷。这在军中可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儿,虽然赵昆明一直对自己的手下不错,但是就算是蛮牛这位亲兵队长,也是和那位负责补给的徐勇住一个帐篷。
其实除了苏安之之外,其余十二黑骑都是两人一个帐篷。而苏安之做为多出来的那个奇术,本来是去和鹰隼重骑们住一起的。按照苏安之的性格,其实住哪里都是一样。在荒北平原的这六年,天为被地作床的日子数不胜数,能有个挡风避雨的屋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件不错的事了。
可是赵昆明似乎没这么想,所以当他让徐勇专门为苏安之搭了一座面积不算小的行军帐时,苏安之的心下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感动。
苏安之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可能一件小小的事就能让他铭记于心,也可能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能让他感动不已。
所以当他回到自己的帐篷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检查自己的气海穴,而是突然间又想到了那个失去了儿子的老王。
而想到老王和他的儿子,苏安之又不知不觉想起了那段被他刻意深藏起来的记忆。他想起了那个已经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有很多次他都在怀疑那段经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在那个遥远的地方,他也有父母,虽然在他二十岁那年都逝去了。但是和天下大多数父母一样,他们将能给予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甚至在去世之后还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
可是突然间来到了这个世间,曾经那个整天在家混吃等死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哇哇落地的婴儿,神庙中的那个老头让他自己起名,苏安之便叫自己为安之,取自“既来之,则安之”中的意思。
那时,他又想起苏轼的那句“此处心安是吾乡。”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等及冠之年有了表字,就字“心安”。
为此,那个严姓的老头到是无所谓。那个整天邋里邋遢的大叔却嗤之以鼻的说是纸墨气太重,将来哪里能做那世间之人敬仰万丈的神庙行走?
才三岁的苏安之却老气横秋的回了其两个字“莽夫”,让那位随便抖抖脚就能使得天下格局大变的大叔气得不轻。
“咕咕咕咕。”皮蛋的叫声将他的思绪又扯了回来。
苏安之习惯性的将皮蛋拥入了怀中,每当他想到那段遥远的过往,皮蛋总是他唯一的依靠。在他的心中,可能皮蛋是唯一能证明,那段过往不是虚妄的梦境。
不知不觉间,帐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安之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一分神就过了好几个时辰,又想起之前皮蛋所兴奋之事,立刻双腿盘膝,入起定来。
入定是所有修炼者必须学会的第一件事,但是入定能像苏安之这样快速的不说天下间绝无仅有,就算有也可能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量。
而入定后的内视,更不是苏安之这种黄字下境的蝼蚁可以做到的。寻常内视都是修为到了玄字下境才能习得的一种本事,但是苏安之却不如此。自从三岁开始,他就能内视自己体内的奇经八脉。对于他来说,这内视的本事,就好像吃饭睡觉一般,与生俱来。
沿着任脉一路逆行而下,从“玉堂”“膻中”过“神阙”“阴交”至“气海”,苏安之一路熟门熟路,这内视之道三岁时无师自通,直至如今十六岁整,足足十三个年头,这十三个年头里他每天都会如此在自己体内巡视一遍,最后停在气海穴之上。
从一开始的兴奋与期待,到如今不抱有任何幻想。十三年来,苏安之已经习惯了这气海不能聚气的事实。但是他又一直都有些不甘心,所以才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入定聚气,企图某天能真正跨入修炼的那道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