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穀跟过去,到了溪山,却见安玉淙径直走进院子里,鹄乌在门外站着,见安玉淙连理都不理他,便也垂着头,跟在他后边进去了。
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想来是鹄乌已经提前遣散了所有人。安玉淙到他屋子里坐下,鹄乌就跟到他面前,安玉淙冷笑道:“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见时珣和南穀站在门口,鹄乌叹道:“时公子和南毂都进来吧,也不是什么私事。”
他此时金冠长衫,腰间玉玦流苏华美飘逸,俨然就是一幅私服出访的贵族模样。
而他也确实是当朝皇帝。
但他在这一屋人面前,却躬身直接跪了下去。
他对着安玉淙,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安玉淙一向不喜欢别人这么跪他,但这时候他居然也没阻拦。他神色漠然,等到鹄乌磕完了,才道:“有话快说。”
鹄乌垂首道:“神君,我这次真的不知道是你……真的是……”
“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安玉淙不耐烦道,“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鹄乌道:“不是。”
他又叹了口气,道:“神君,是关于北昆神君神庙的事情。”
“几十年前,西山那边的一个小村子里,”鹄乌道,“那个村子里所有人都因为瘟疫死了。”
安玉淙道:“西山?哪里?”
“鹿台山。”鹄乌道,“我上一世,就是在鹿台山因为瘟疫死的。”
安玉淙道:“你上一世?”
这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鹄乌上一世应该是一个活到六十多岁自然老死的农民,不应该遇上瘟疫的。他蹙着眉头,掐指算了半晌,却毫无结果。
这世上竟有他都算不出来的一桩事,倒也是稀奇。
安玉淙道:“你想说什么?接着说。”
鹄乌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自己先在脑子里理了一番,才道:“我记得神君说过,鹿台山是当年北昆神君神庙的旧址。当年那瘟疫事发蹊跷,一夜之间所有人的身子都开始腐烂发臭……您知道,正常的瘟疫,都该有个开始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天界、魔界或者鬼界有人干扰。但是我那时候没有办法联系这三界的任何一个人,唯一记得的就是鹿台山是北昆神君神庙旧址。……可能也是那个时候太疼了吧,就死马当活马医,爬到古神庙那里去了。不过我也只记得个大概位置,北昆神庙早就沉进底下,再也看不到了。我当时……可能也是绝望吧,就趴在那里,打算等死了,但是,我的身子却烂的更厉害了……真的,神君,我在村子里的时候,三天不过烂了身上表皮和一些肺腑,但我躺在那里,不过半柱香,我整个人都烂透了,死了。”
鹄乌顿了顿,似乎还是对那段经历感到后怕,他的肩微微颤抖着,咽了口唾沫,方才接着道:“后来,这一世,我投的是这朝皇帝,但还是放不下上一世那桩事,于是我登基以后,带人去看了。”说到这里,鹄乌的表情奇怪地扭曲了,他似乎略了一段,神色很不自然地道:“我……回了鹿台山,又去了北昆神庙旧址那里,但是那周围几十里,不要说人,就是一根草也不长,彻底成了死地。我当时没能进去,就派了旁人。……那几个人进去了,就再也没能回来。”
鹄乌顿了顿,道:“我实在是放不下,因为旧神庙虽然没有供奉,但也绝对不至于沦落到成为极凶之地。释玺已经死了,谁又敢拿神庙作威作福呢?我沿着那片地方的边缘走了一圈,然后才醒悟过来,那应该是一个阵法。”
鹄乌的双手在空中比划着,道:“我猜是镇压或者封印的阵法,但是无论是哪种阵法,都没有这么恶劣的副作用。”
“是阵法畸形。”安玉淙淡声道,“阵法的形你倒是不至于看错,既然效果天差地别,那也只能是畸形了。”
一般来说,越是强大的、恐怖的阵法,越容易畸形。覆盖着北昆神庙的原阵法,大概就是效用极为强劲的镇压术或封印术。
但是一个已经被黄土埋完了的古神庙,有什么可封印的?
确实有问题。
而这件事情,想也不用想,绝对是释玺干的。
实力足够镇压古神庙的,只有神君。
既然安玉淙没干这事,那只能是释玺。
南穀道:“祸害遗千年。”
他道:“西山不是白虎管吗?我怎么也没见他说过?”
安玉淙叹道:“他跟你说做什么,……他不是一直以为我在闭关么?你一共才告诉了几个人我跑路了。”
“……这么大的事他就憋着不说?”南穀挠头道,“怎么着不应该把我和朱雀叫过去……”
他说到这里,才忽然想起来。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聚在一起商量过什么事情了。
安玉淙叹道:“当年叫你们的,是我。”
他瞥了鹄乌一眼,道:“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