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喝酒和这件事情上,南穀总是显得分外激动。
“安玉淙!”南穀抓住他的手腕,仿佛真动了气,怒道,“你以为你是平庸?安玉淙!你他妈是个乾泽你忘了?你是个结了契的病秧子乾泽!身子骨差成那样,你还天天把抑制雨露期的药当糖球磕着玩?我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下来好心看你,你真当我是那活菩萨特地下来赈灾行善来了?”
“而且。”他又道,“你那徒弟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你非吊着他吊这一百年?他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他一直记挂着你你知不知道?!”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不想回去。
安玉淙甩开他的手,他虽身子差,但劲儿却是不小,那力气几乎将南穀抛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南穀被摔得猝不及防,惊愕道:“安玉淙!”
“你口嫌体正直什么!你明明是也放不下他!去年春天那个喝多了抱着桃花树哭成傻子的人是谁啊?你别装失忆!你真不想他?!”
“你一个吉狐财神,什么时候改当红线月老了。”安玉淙幽幽道,“我可不记得我有给你改行。”
“行,官大一级压死人。”南穀道,“你就倔着吧,我看你最后在哪躺尸。”
听到这话,安玉淙却忽然低下头,笑出了声。
只是,那笑声,怎么也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南穀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容笑得心里发毛,半天不敢说话,谁料安玉淙最后就挑了挑眉,冲他道:
“借你吉言。”
安玉淙告诉过他自己很多次,他该放下了。
就像他这一生遇到过的许多人。
他的一生,周遭人影攒动,却都是与他擦肩而过,或带着恶意,或带着抱歉,或带着不解。
只有时珣,是因为遗憾。
可是那天晚上,他还是梦见了时珣。
他梦见大火灼灼,火光染红了漫山遍野。枯草黑灰伴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随风呼啸。时珣站在火的那头原野的那头,一言不发。
他黑墨色的瞳孔里翻飞着绚丽的野火,而隔着野火,他看到了自己,和自己身后那流光溢彩的火烧云。
波澜壮阔。
火烧云随风滚动,仿佛真正的浪一般,永无止息地翻涌着,从天的那边涨潮,好像要把他淹没。
火,火烧云,火。
火烧云和火同时涨潮,温顺地扑向他。
可安玉淙只感到寒冷。
然后,他看见时珣,在火的那边,张开了双臂。
“师尊……”
安玉淙恍然惊醒。
屋内的烛火早已燃尽,朦胧的光缓缓褪色,滚滚的凉意夜色重新淹没小屋,夹杂着星光与月色,翻涌着过往中的笑语欢声,绝望悲泣,空白无声,黯淡落魄。
它们在回忆中翻涌,在夜色中涨潮。
安玉淙伸手摸了摸被褥。
是冷的。
怪不得。做了那样一个绚丽的梦,竟还会冻醒。
南穀那狐狸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眼下这小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呼了口气,蒙蒙的白气聚拢了又散。
安玉淙赤脚下了床,将早已熄灭的火炉又点着,坐在椅子边上烤了会儿火,觉得身上暖和些了,方才转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