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淙恬然笑道:“会吃上的。”
他站起身,拱手道:“多谢招待,叨扰两位了。”
青年道:“啊?你去哪?”
他追出门去,安玉淙却已经消失了。
青年愣道:“……他去哪了???”
妇人手中的筷子猝然落地,她大惊失色道:“神仙,那是神仙啊!”
安钰,安钰,安玉淙啊!
安玉淙吃饱了饭,仍旧是不想回去,他只觉得走了这一阵浑身疲惫不堪。
安玉淙去了丹穴山,却又怕自己的容貌会被神庙中的信徒看出来,便在眼上缚了一条白帛,将眼睛遮住。
他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信徒一样,从山脚拾阶而上,沿着山梯,一层层地走上去。
初春的日子里,山梯周遭的翠叶在风中飘摇,天色湛蓝,浮云悠悠,苍穹旷远。
有的人和家人一同前来,一路有说有笑,宛如踏青春游。有的人指使仆人抬了无数贡品,一路口中默祷着上山。有的人自第一阶台阶,虔诚跪拜到最后一阶。
安玉淙漠然地走在他们中间。
他听到祈祷和愿望,听见贪婪和诅咒,听见虔诚与皈依。越走近神庙,那些声音就越吵,安玉淙被那些细小又嘈杂的声音扰得头痛欲裂,索性径直封了自己与神庙的通灵,他脑海中这才干干净净地沉淀下来。
行至半路,山路两旁的石壁上刻满了他的壁画,那线条粗细有致,人物栩栩如生,衣带生风。那是他十五岁历雷劫而成神、十七岁分化闭关、二十岁及冠下凡、二十八岁花神献瑞、二十九岁击败释玺统一天界。
那些巨大的壁画足有百丈高,安玉淙不知道那些凡人工匠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画完——毕竟他的命格中只会写那些人去干什么,却不会写他们能够完成多么旷世的杰作。
他觉得有些茫然。
他周遭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安玉淙一个人踽踽走过那条漫长而宏伟的壁画山路,接着就是他各种服饰各种姿态的神像。
山路两旁的无数高台上,都有他的神像。
严厉的、慈祥的、含笑的、愤怒的……
那么多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全都堆在一起,从四面八方逼视着他。
安玉淙加快脚步,前方终于开阔,到了神庙正殿。
那是汉白玉砖铺就的宏伟广场,远处与山同高的南山神润荒神君安玉淙像高耸入云,神像独坐祥云,慈眉善目,无数信徒围着那神像叩拜祈祷。
安玉淙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怎么配的。
万民朝拜,香火鼎盛。
这都不过是因为,他是神君而已。
可神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他写命,可自己也被命所困。
他被人朝拜,被人询问世间万事万物解决之万全法,可是他自己遇到事情,也并不是每次都知道应当怎么办。
就像他现在。
无处可去。
安玉淙的手抚向胸前,那轮被掩盖在衣衫下的黑色咒痕隐隐作痛。
他不可能不想见时珣。
他疯了一样地想见他。
可是这轮咒痕,像一个清脆又结实的巴掌,把他狠狠拍到地上。
神碑有言,神之将陨,必有黑绿之咒痕生于其身,告诫之生命将终,唯余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