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珣几乎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是他随即也明白了。
这点道理,确实不用南穀再提点他。
他同安玉淙是师徒,自然不行。
时珣忘了那天他是怎么混混沌沌地从南穀院子里出来的了。
等到他回过神,他已经走到了安玉淙殿前。
安玉淙很喜欢坐在殿里的那棵老树底下乘着凉看书,有的时候瑞鹤会趴在他肩上睡觉。
他从小到大,每次来这里,都会看到安玉淙一个人在这里,看书、喝酒、批公文。
……
时珣这才恍然醒悟,连着那年夜里安玉淙在星泊喝得酩酊大醉那件事都想了起来。
他确实需要另一个伴侣了,不是吗?
应该有个人在他身旁的。
他在树荫下看书的时候,坐过去陪他一起看,或是嗔他贪凉,也不多穿件衣裳;他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人倒在星泊呼呼大睡的时候,过去将他抱回寝殿,一边走一边斥他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然后给他熬醒酒汤,把他被子掖好了,晚上不要再着凉;他一个人在书房批公文到深夜的时候,过去敲门,让他早点休息,并把晚饭带给他,让他现在吃完。
时珣忽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流在脸上,落到地上。最后他直接蹲下,将头埋在肘臂间,泪水浸透了衣服。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他。
他也可以的,不是吗?
巨大的酸涩从他的鼻腔咽喉蔓延到了全身肺腑,他沉默着,蹲在安玉淙殿门口流着眼泪,却一声没吭。
他是没有资格号啕大哭的啊。
因为他根本也就没有资格同安玉淙在一起啊,他师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个什么心思。
最后,时珣红着眼睛站了起来,一个人默默地走了。
方才道上姜煜的那十几个大箱子已经不见了,也许是姜煜自己搬走了。
他低着头,沉默着走了回去。
可是眼泪还是一直一直往外流。
好吧,他想。
他大概是失恋了。
其实彼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安玉淙自采芑殿到东海飞了一圈,中间又劳心劳力的,如今一闲下来,也困了。
他进了寝殿,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说也奇怪,他平常都是两眼一闭直睡到第二日寅时。这天难得早睡,却又掉进了梦里。
不过说是梦,也混乱繁杂地理不出个头绪。
他梦见了楚绥。
时珣的母亲,楚绥。
楚绥是已故神君北昆的唯一子嗣,曾在长老阁任职的,安玉淙常叫她楚长老。
记忆里,她是个生的很明艳的乾元美人。
算来,她已经去世多少年了呢?
时珣来了采芑殿七年,那她大抵是死了九年了。
梦里,安玉淙落进那片极熟悉的山林,循着小路到了那间林子里的小宅院。
天气真好啊,金黄的阳光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林,在清透的空气里闪闪发光。
他走到那间宅院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但是,门却没有开。他忽然就到了一条车水马龙人声喧嚣的长街集市,那些忙碌着的人提着篮子或挑着扁担从他身边走过。
安玉淙猝然一惊,他转头一看,在一个破败的角落里找到了时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