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带着神性的慈悲。
南穀忽然就被他慑得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鲸饮的笑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好像是直到他力竭了,笑声才渐渐弱下去。
但他仍旧笑着,只是那漆黑的眼底迸发出极大的绝望和空洞,逐渐吞没了所有生机。
南穀忽然也悟了。
这已经是一个活死人了。
鲸饮笑道:“……对,杀了我吧,我就是想死。”
安玉淙叹了口气,他双手一转,化出那面通灵镜,放到桌上,看了一眼,便道:“你杀了鹊鸣?”
鲸饮死鱼一般趴在地上。他的手似乎在听见鹊鸣两个字的时候动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地道:“对。”
南穀好奇道:“为什么?为了找死?”
鲸饮的眼珠子一转,又盯上了安玉淙。
他极缓慢地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安玉淙看着他,目光已经归于淡然。但是,相较于绝境中的困兽,他的表情就有些过于冷漠了。
鹄乌的声音好像终于从死气中挣扎出了一丝崩溃:“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人人都善良不好吗?人人都有钱不好吗?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就是贱民一个活该被欺压剥削,有的人出生就含着玉如意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凭什么啊?既然你们能控制命运,凭什么这么写啊?!鹊鸣她做错了什么?!”
南穀脸上那轻松的表情忽然就消失了。
他转头看着安玉淙。
孰料,安玉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平淡地道:“因为,那样的人生,没有意义。一个人,也不是根据他是出生贱民还是出生贵族而评判的。”
“或者说,”安玉淙道,“我写的东西,富贵也好,贫贱也罢,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重要的不是命,而是人。”
尘土漫天。
碧落黄泉,污浊的水载着无数游魂,缓慢地在忘川河上流动。新死的鬼魂带着一张空洞无比的面孔,茫然地漂往奈何桥。
这里黑压压的,仿佛头顶的污浊永远也散不开,死亡与轮回的噩耗同新生的蜕变,都被掩在了迷雾里。
几个鬼差守在地府的大门前,手执皮鞭,斥声驱赶着妄图吞噬新来亡魂的恶鬼。
姜煜和时珣两人到了门口,先是很礼貌地向那几个守门的鬼差作了一揖。其中为首的那个鬼差点一点头,道:“你们是哪来的?到这黄泉府下有何贵干?”
“在下润荒神君麾下弟子姜煜,这是我师弟,我们来这里,是来求见阎君的。”
安玉淙曾和他们说,若有必要,搬出他的名字即可。
几个鬼差一听是安玉淙,忙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哟,原来是神君的人,您二位请,我这就去通报上边,带你们进去。”
守门的鬼差分了两人,随他们进了地府内。
生人入地府,不得从奈何桥过。那两个鬼差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艘指甲盖大小的小船来,然后抛进忘川河里。霎时,那小船便几百万倍地膨胀,化成了一艘可容七八人的画舫。
一个鬼差示意他们进去,另一个却留在船头,撑起了橹。
吱呀。
船头的鬼差一橹划离岸边,舫内的鬼差引他二人坐下,道:“在下是任职于地府的鬼差辜图,您二位今天到地府……是奉了神君的令吗?”
这个鬼差和其他面容死板的鬼差不同,他看起来略显稚嫩,似乎和时珣是差不多年纪。
时珣颇为不自在地道:“算是。”
姜煜坐在船舱边上,他伸手撩起帘子,看见船边无数聚集过来的游魂,不觉打了个寒战。
“是神君有什么事情要吩咐阎君吗?”
“自然不是。”姜煜撂下帘子,道,“只是借贵府的簿子查点东西,不多耽搁。”
“哦,这样。”辜图道,“从前一直都是释玺神君派人来地府查些东西,从未见过润荒神君的人,我以为我们这地府是释玺神君管的,今天难得见到南廷的人,倒稀奇了,问得多了些,您二位不要介意。”
“地府哪分什么南廷还是东廷?”姜煜疑惑道,“释玺神君常派什么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