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成想,殷礼还真睡着了。
十年前他回到六州,回到大雍,坐到金麟店,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每次闭上眼,他一定会梦到玄天圣人,梦到自己离开南岭的那一夜。
阮明华来接他,一身重甲的老将军单膝跪在他面前,恭声道:“恭请殿下回宫!”
殷礼转身,仰头看向身后那道极淡的身影。
六州之外,玄天怜世。
可惜谁都看不见他了。
阮明华看不见他,万千大雍将士看不到他,就连可鉴师兄也快要看不到他了。
只有殷礼还看得到,看得清清楚楚。
“师父……”殷礼从不需要声音来和他交流,他只需要想着他,“我不要走。”
玄天圣人似乎永远都是这般温和,声音更像九天直下的云雾,轻缓却广袤:“别怕,那里是你的家。”
没人会忤逆玄天,只有龙子先理是个例外,殷礼倔强道:“不!这里才是我的家!”
玄天微微笑着:“家人在的地方,既是家。”
小殷礼眼睛一亮:“您会陪我一起?”
玄天摇头。
殷礼从不会哭,只有这一瞬他眼眶红了:“您不要我了……”
从梦中惊醒,殷礼脑海中还回荡着年幼自己说的荒唐话。
——您不要我了。
——我再也不回来了。
——您再也见不到我了!
一语成谶,他再也没有到过六州之外,再也没有见到过师父。
大雍新帝励精图治,开六州盛世;六州之外无垠恶肆虐,生灵涂炭。
可无论六州之上,还是六州之外,玄天都不在了。
“阿礼!”
和尚一道清喝唤醒了殷礼。
殷礼苍白的手抬了抬:“没事。”
可鉴早已用‘言令’让照天安睡,睡着的少年紧挨着殷礼,不自觉摆出的姿势却是在护着他。
殷礼坐起来,墨发顺着道袍滑落,缠在了照天的衣襟上。
可鉴顾不上这许多,问他:“刚才你睡着了?”
殷礼手指无力,却执拗地解着缠在少年衣襟上的发丝:“还有药吗?”
可鉴拧眉:“这三天你已经用了六副!”
殷礼:“嗯。”
可鉴急道:“再用下去,你的身体……”
殷礼抬头,瞳孔如冰:“上郡城三十万百姓,放着不管?”
可鉴:“……”
殷礼解不开缠着的发丝,也唤不出龙鳞剑,他烦躁得丢开:“无垠之恶已经蔓延到六州,上郡城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