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劝着阿榆,也在劝着他自己。
但曾经鲜活美好的细雨到底被他们弄丢了。
她被这沟壑纵横的人生,活生生凌虐成一段段的枯骨,从此每夜每夜地出现在他的梦中,泛着残忍的苍白,却再无声息。
他永不曾说出口的眷恋和悲痛重逾千钧,沉沉地压着她,压得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已经开始佝偻。
那个曾经的英风侠慨、风姿劲健的年轻剑客啊!
阿榆忽然忍不住,眼泪滚了下来。
她道:“是啊,她若知道……若知道我们都还好好的,都还惦念她,一定很安慰。”
那年的乔细雨,倒掉害她性命的汤药,躺在冰冷如铁的床上,听着外面路人般的婢仆议论她何时死去,倾听着凄冷的风雨声,回忆着炫丽明亮、多姿多彩的前半生,思念着那些永不归来的人……
一天一天地,苦苦煎熬着,在孤寂里痛苦、绝望,然后枯萎、凋零。
守不到任何希望,等不来任何亮光,甚至永不知
,她惦念的人,正在千山万水之外,惦念着她。
但只要曾拥有那些希望、那些亮光,她就一定不会愿意,她最在意的那个人知晓她死亡前经历的孤独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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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府。
全然不同于先前的气势煊赫,丧仪之上只有三两仆役勉强支应,灵堂也布置得十分草率。
太夫人押着两个同族的侄孙给儿子哭灵,却见半日都不见一个人影来,颤巍巍地站起,哭骂道:“人走茶凉,都是势利小人!热利小人啊!”
她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向外走着。
有老仆犹豫着想上前扶,一眼瞥见她拿袖子随手蹭着鼻涕眼泪的模样,又悄悄缩回了手。
太夫人并不糊涂,瞧出那人心思,“呸”了一声,说道:“若我廉儿还在……”
然后便记起鲍廉已然不在,只余下了一具黑青可怖的尸体。
她越想越悲怆,一路哭唤着“儿啊”,一路往主院走去,似乎还抱着一线希望,到了那里还有她争气的好大儿等着,拿金山银山孝敬她。
孤凄凄走出一段路,太夫人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旁边适时伸出一双健壮的胳膊,稳稳将她扶住。
“太夫人,小心脚下!”
太夫人定定神,一扭头,看到了一个憨厚清秀的布衣少年,睁着又大又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这张脸,有些眼熟。
“你是……”
布衣少年轻声道:“太夫人,我是二门上的小八,你不记得了?”
太夫人恍惚
记起是有这么个人,连连点头道:“小八啊,我记得,记得。”
布衣少年道:“太夫人要去哪?我送你。”
太夫人道:“好,好!我去我儿院里瞧瞧。他们都走了,红叶青叶也走了,都是没良心的。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