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朱漆斑驳，确实经了年头，进了门，却四处生香，院子不大，栽种着满庭芬芳，不是什么奇花异卉，但普通常见的花草打理得花枝繁茂，别有一番雅意。
保姆听见脚步声先迎了出来，她从前在章老爷子的大宅里待的时间不算短，因此对陆越岩还存着一份习惯上的畏怕，甫一照面，局促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水，拘谨开口：“陆、陆总。”
陆越岩轻咳一声，自动忽略旁边那道暗藏揶揄的目光，稳稳“嗯”了一声，又问：“老爷子呢？”
“这呢这呢！”
中堂的门推开，章老爷子满头华发，穿一身短袖藏蓝的烫金纹唐装，笑呵呵地站在台阶上招手：“快来让我瞅瞅，这是谁来啦！”
楚杭拎着水果上前，站在石阶下方，微微抬头，礼貌仰视着老爷子：“章爷爷好，您还记得我吗？”
“怎么不记得，我见天念叨着你呢！”老爷子伸手走下台阶，楚杭微微一愣后，抬手扶住了他。
这是很神奇的感觉。
楚杭自小没有过和隔辈人相处的经历，不管是楚伯仁还是白梓雯，父母都早已过世，因此与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在一起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别人口中说的“隔辈亲”究竟有多亲，他自然没机会知晓。
但是现在看来，会不会就是这样？
握住他的那双手掌心粗糙，手背皮肤苍老干涸，但是，却意外的很暖和。
陆越岩这时才接过楚杭另一只手上拎的水果，懒洋洋地说：“爷爷，小先生我可给您带来了啊，有赏没有？”
章老爷子拉着楚杭进屋，哈哈大笑：“有，晚上吃饭给你把椅子，甭站着了！”
陆越岩跟在他们身后，并不反驳，只是眼底噙笑。
晚饭阿姨弄了一大桌子菜，吃饭时老爷子大手一挥，喊保姆：“小张坐下一起吃吧，今天就咱们几个，也没外人。”
张阿姨脸色变了变，立刻摇头：“不了不了，您家里人吃饭，我哪能跟着捣乱，您别——”
“坐下一起吃吧，难得老爷子今天高兴。”陆越岩淡淡开口道。
张阿姨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暗中长舒一口气。
圆桌上都是些家常菜，但是味道却很好，楚杭本来以为之前自己吐得那么厉害，肯定是没胃口吃不下的，但没成想刚咬了一小口鸡翅，眼睛就稍稍睁大了。
他从来冷淡自持，上门作客又是和长辈同桌，所以餐桌上的规矩礼节样样不少，等细嚼慢咽地啃完了一个鸡翅，恋恋不舍的眸光从餐桌正中间那盆清炖蘑菇鸡上一掠而过后，便没有了踪迹，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陆越岩默默收回目光，心中好笑，只觉得这人怎么会这么可爱。
啪叽一下，楚杭碗中凌空掉下一个鸡腿和另一个剩下的鸡翅，他猛地一愣，而后转向始作俑者：“你……”
陆越岩放下公筷，慢条斯理地看他一眼，口吻闲淡：“吃你的，鸡肉不腻人。”
章老爷子也笑呵呵地说：“是啊，多吃点，太瘦了上台也不好看，显不出身段来啊！”
楚杭薄唇微抿，点点头，开始专心致志地啃鸡腿，只是露在鬓发处的耳尖，悄然有些发红。
吃过了晚饭，阿姨收拾餐桌，陆越岩泡一壶生普洱茶，给一老一小消食解腻。
小院中，章老爷子仰靠在躺椅之中，而楚杭站在满庭幽香深处，神色居然有些赧然：“刚才……我吃得有点饱，要是一会儿压住了调，您……您……”
章老爷子哈哈大笑，接过陆越岩递上的茶盏，将养孙拉在身边坐下，才说：“小先生自谦啦，你这把好嗓子，哪是多吃个鸡翅就能压得住的，放开了唱，今儿算老头子我有耳福喽！”
楚杭微微叹息，而后转身向后走了两步，立定之后，倏一抬头，对面的章老爷子和陆越岩齐齐坐直了身体——
斗转星移刹那之间，楚杭的神色完全变了。
而随着他蓦地抬手掩面，细指又带着哀怨的轻颤徐徐从眼前落下，一声哭腔就陡然从唇齿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