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太响,甚至盖过了李意骏在他耳边的哭求。
「仁慈等于懦弱。」
这句话自那日后,便一直在他的心底盘旋。
他那日本可以一刀了结叶悬逸,却动了恻隐之心。所以现在叶悬逸依旧做他的太子侍读,而他自己不仅丢了半只耳朵,还要日日忍受焚烧的灼烫。
——这就是仁慈的回报。
叶悬逸被救出大门时,太子回眸看了他一眼,那眼里满是憎恶。
他的的确确守住了自己太子的位子,或许他为自己勇敢报仇的行径而感到骄傲,又或许他做的没错。
张喆摸了摸自己被叶悬逸咬掉大半的左耳。
他真该牢记那句话:仁慈等于懦弱。
第24章
雷雨「太子侍读,德行有亏,涉朝党政……
夏夜无风。
蓝溪轻轻关上木门,从枕下摸出一把短小的掐丝柄金刀来。站在窗边,借着廊下昏暗的宫灯细细打量着。
这是她父亲临死前塞给她的。他从未说明过自己从哪弄来这么一把好刀,却知道怎么用好它。
蓝溪轻轻转动着刀柄,使其反射出晦暗的金光。她慢慢瞧着,好像回到了他们一家在朱州生活过的,那段宝贵的安稳时光。
——那时她还不叫蓝溪,而叫做常晚月。
父亲在她七岁那年摔下了山崖,母亲只她和她弟弟两个孩子,由于弟弟年纪尚小还体弱多病,她便将本领逐步教授给蓝溪。
耕地时,蓝溪便会跟在母亲身后帮忙,看着曲辕犁插进土壤搅动大地,从新翻的泥土中捡出石块,抛到河边;收割时,她同样紧紧跟在母亲身后,学着她抡长手臂,麦钐飞舞,割下一捆又一捆麦子。
「晚月。」每到这时,母亲总会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发顶,柔声道:「你真是世界上最棒的姑娘。」
这句话很合理。
她帮忙播种丶牵牛丶灌水丶劈柴。她还做饭丶扫洒丶洗衣丶整理。无尽的农活与家务让她的手总是红肿着。她的弟弟也尽力帮忙,但他太小了,太阳一晒,冷风一吹就会生病。
那是段苦日子,但她过得开心。
常晚月十岁那年,母亲忽然一病不起。她和弟弟眼睁睁看着她咳嗽丶流汗丶日渐虚弱。某天夜里,在她喂母亲喝下最后一口汤药时,母亲忽然捉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
「明日一定要给麦田浇水,否则麦子会渴死
……就是往常那些做法,你都会做。「母亲摸了摸她的脸,流着眼泪,「你这么小,不该挑起这副重担……是我的错,你一定要活下去。」
到了深夜,母亲便咽了气。
弟弟哭得撕心裂肺,常晚月却一滴泪也没有流。她只想着外头麦田的事,播种丶灌水丶耕犁,一样都不能落下。
弟弟怕得不敢睡,非要赖在她身边,于是他俩挤在她狭小的床上,拥抱着互相慰藉。
——他们只剩下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