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荀远微却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一丝类似于不甘的心绪来。
荀远微一时起了怜悯之心,故而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说:“正如你们的主考官方才所说,大燕律中没有明文规定替考该作何处罚,如今贡举的评判结果也还没有出来,对朝纲之事也无甚影响,念在是本朝第一次,便不做处罚了。”
“谢殿下厚恩。”
“那你和这个叫韩胜的人,是什么关系?”荀远微想不通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会让韩胜叫女娘来替考。
但那个女娘却突然对着荀远微跪了下来,而后拽着她的裙角,以哀切的声音恳求着她:“草民愿意认罪认罚,草民愿意以替考的罪名被下狱,但求殿下不要将草民发还给韩胜,草民不想回到他身边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女娘会突然跪下来,毕竟在这之前,她一直沉默寡言,在驿馆中备考的时候,她也不和人接近,好似也没有见过她当朝哪位相公投过行卷,平日里几乎除了用膳从来不出门。
他们当时还觉得她生性傲慢孤僻,却从没有人想过她会是个女娘。
荀远微垂首,看着女娘死死地拽着她的裙角,抬起头来一遍又一遍地和她摇头,眸眶中尽是泪水。
她心中更是不忍,于是蹲下来想扶她起身,“有话好好说,我便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没有触犯大燕律的事情,谈什么下狱不下狱的,快起来。”
但在她无意间捏到女娘胳膊的时候,却察觉到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荀远微想起她方才的话——不要将她发还给韩胜。
发还,一般不是只有对待下人奴隶的时候才会用这个词吗?
荀远微松开了手,柔声道:“你先起来,我不让你和他见面。”
女娘这才半信半疑地起身。
荀远微看向李衡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先从戚照砚身上绕过,却发现他有意识地躲开了。
李衡看懂了她让自己去查韩胜来头的意思。
女娘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荀远微的裘衣,眼神中带着期冀。
“你和我走吧。”
女娘眸中闪过一道亮色。
李衡这才扬声和那群考生道:“该干什么干什么,近来朝中事情复杂,出了意外,没有人能保你们,不是人人都可以被殿下垂青的。”
考生们七零八三地称是。
戚照砚和李衡躬身行了个叉手礼后,也离开了客栈。
从这里到客栈门口的一段路,他始终跟在荀远微两步之遥的位置,不远不近,恪尽了君臣之间的礼节。
荀远微常年作战,客栈的地板又都是木质的,身后之人的脚步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并没有回头。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才争吵过,就这么给戚照砚好脸色,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好糊弄、太好哄骗了些?
春和等在她的车辇旁边,为她将小矮凳放好。
按照常理,本该是荀远微先上车辇的,但鬼使神差地,她转头看向那个女娘,和她道:“你先上。”
女娘有些迟疑,但还是照着远微说的做了。
女娘上去后,她才有些磨磨蹭蹭地提起裙角,扶着车璧,踩上了矮凳。
春和留意到了她的动作,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戚照砚。
戚照砚却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终于在荀远微已经挑开车帘,半边身子都进了车厢的时候,他出声叫住了荀远微:“殿下。”
荀远微回过身来看着他,扬了扬眉。
戚照砚抿了抿唇,手攥了又松,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望殿下,珍重。”
荀远微没想到这人素日里巧舌如簧,却只说出来这么一句。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一时进了车厢,将帘子重重一甩。
春和看了戚照砚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等马车开始行进,她才试探着荀远微的口风,“戚郎中也真是,殿下分明给他机会了。”
荀远微看向春和,“你领的是我长公主府的月钱还是他戚照砚的俸禄?”
春和立即低头,道:“是是是,奴婢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