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叔，是你吗？”
安以琅险些被吓得推着祁默钧的轮椅掉头就跑，幸好这时听到了安洵的说话，才知道眼前出来的不是什么深屋野鬼，而是留守安家老宅的家仆安庆。
“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少爷还能认得出我。”那安庆笑了笑，干瘪的嘴唇几乎保不住暗黄的牙齿，使得那笑容看起来不见半点慈和，反而透露这点点阴森。
“确实有些认不出了。”安洵微微皱眉，在他记忆中当年离开南浣时，安庆也不过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体格十分健壮，如今虽然又过了多年，但怎么都很难跟眼前这个干瘦矮小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庆叔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老仆安庆听到安洵的寒暄后，又向着他笑笑，佝偻着身子，一边吃力地推着身前的木门，一边说道：“蒙主人家庇护，老奴这些年过得也算安稳，只可惜终究是福气薄，前些年生了场大病，几乎要了命去。”
“这模样看上去也着实老了不少。”
安洵听后点点头，虽然心中还有些疑介，但还是让后面的下人们，先将行李搬运了进去。
安以琅紧紧挨在祁默钧的身边，这会他确实确定了，眼前的安庆是活人，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执妖的气息。
可他心里就是隐隐地有些害怕他，说不出来究竟是出于什么缘故，就连安庆说话时，偶尔抬头看他一眼，都让他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原本就阴沉的天空，那阵迟迟未落的大雨终于降下，他们不好再在大门口停留，于是就由那安庆引着，走入了老宅中。
越往里头走，安以琅越是觉得这屋院实在荒芜得厉害，他们所行的主道还好些，转头看看稍远处偏房的墙壁，甚至都坍塌了几处，露出发乌的木梁，仿若枯尸中的断骨。
不过眼前所见再如何，安以琅也只是在心里头嘀咕，但风如烈便不同了，他越看越觉得处处都破败，不由得皱起眉头来问道：“怎么弄成这样，不是每年都有送钱来请人修缮吗？”
安庆听闻后，倒也并不慌忙，只是颤巍巍地回过身来，对着风如烈说道：“风爷您不知道，这屋子若是没有人住，失了人气，荒废得就格外快。”
“便是每年一大修，隔季便一小修，但也赶不上这屋子破败——不过接到少爷和小少爷要回来的消息，老奴我还特地又去添了好些东西呢。”
安庆这么说着，一行人正好转弯走上了主屋旁的回廊，安以琅当即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新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漏着雨的乌色房檐下，挂着一溜崭新煞白的灯笼，每个上面都明晃晃地写了个“安”字，在昏暗的环境中微微摇动着，分外扎眼。
这下饶是祁默钧，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偏生那老仆安庆似是完全没感觉有什么不妥，还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对着安以琅又露出了个说不出的笑容：“小少爷小的时候嫌这宅子里太暗，几次都吓哭了，这次老奴听闻小少爷要也要回来，特特去镇上订了新的灯笼。”
“啊……你，你有心了。”安以琅对着眼前这如同丧礼上所用的灯笼，实在是没法违心夸奖什么，只能又往祁默钧的身后蹭蹭，干巴巴地说道。
就这样他们好歹进了主屋，那原本宽敞的厅堂，此刻虽然点着灯笼，却仍旧是昏暗得厉害，地上铺着八角刻画的青灰石砖，两侧摆的是前清时留下的紫檀木桌椅，正中则挂着幅发了霉的松鹤寿图。
安以琅这么瞧着，也能窥探得几分这里旧日的风雅，但此刻却只觉得陈旧且冰冷，丝毫都不像有人住过的地方。
祁默钧见状，冲着身后跟的胡启使了个眼色，胡启立刻弯下身来，听着他低声的吩咐。
因着到底是陪小家伙回“娘家”，所以祁默钧也不好明着说这老宅如何，但考虑到今晚他们还要留宿休息，想来这老仆也必然准备不好什么房间，所以便安排胡启快些与风如烈的人一起，重新收拾他们要住的地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胡启就回来了，避着人暗暗跟祁默钧说：“这宅子里就没有几间屋子是不漏雨的，那安庆准备的屋子里也霉得厉害，我们重新打扫了好久。”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少爷……我觉得这地方确实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祁默钧把玩着指间的白玉扳指，不动声地看了眼远处，正跟风如烈说着话的安以琅，淡淡地问道。
“刚才我跟风荣去收拾屋子的时候，觉得里头的东西都太旧了，什么被褥都湿霉得厉害，幸亏风家人带的东西多，就问他们要了新的被褥。可又觉得屋里太冷了，风家的人也没带什么取暖的东西，我就想着去村里其他人家借借。”
“可……我接连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都没有人应声，好不容易有人肯开门了，出来的也都是老头老太太。”
“他们起先还问我是哪来的人，可我一说是老宅这边的，他们就立刻把门又关上了。”
“我接连去了好几户，有些即便起先没有关门，可听到是安爷带着小少爷回来后，也都避开了。”
祁默钧听后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仍落在不远处，看着风如烈好似在叮嘱些什么，而小家伙一会摇摇头一会又点点头，好似为难得紧。
“你觉得，他们是在躲避什么？”他不徐不缓地问道，仿若衬得窗外的冬雨声更为嘈杂了。
胡启愣了一下，他跟在祁默钧身边多年，自然能够听出自家大少爷话中的意思，同样也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
“他们……不像是在躲这宅子，倒像是在躲安爷和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