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不是梦?
他还活着?
“你……我这是……”他试探着开口,喉咙一阵撕裂的痛,声音沙哑无比。
青衣女子见状连忙走到榻边,将一碗黝黑浓稠的汤药搁在床头的柜子上,轻声嘱咐道:“公子大难不死,倒也不必如此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来,莫要着急。”
霍铮缓神片刻,抬头环顾着房间四周,终于反应过来。
他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被面前这个一袭青衣的女子救了回来。
青衣女子笑语盈盈:“公子好大的本事,从那么高的山崖坠下竟也只是伤了些皮肉,无关筋骨。不过我瞧着公子的骨骼经脉,似乎也不是寻常人。”
她笑着转过头,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凝视着他:“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霍铮沉吟片刻,语气淡然:“去尊,鄙人姓霍。”
“噢,原来公子便是那位年少有为的霍少将军。”
霍铮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这个素雅脱俗的青衣女子,神情有些复杂。
青衣女子丝毫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反而牵唇一笑:“少将军这是在想,我为何会猜到你的身份?”
霍铮抿唇不语,默认。
青衣女子耸了耸肩:“霍少将军是太高估我的洞察力,还是太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敢问这南胥国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定北侯的独子少将霍铮,二十岁一战成名,是不可多得的天生武将。霍少将军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是城中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人物。坊间传闻霍少将军光鲜亮丽,俊美无比,是战场中游刃有余的将领。听说那元京城中各路闺秀,都对意气风发的霍少将军芳心暗许。”
青衣女子说着,抬眼看向霍铮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那双眸子明亮澄澈,似有千军万马之气势藏匿其中,即便此时有些狼狈落魄,锋芒不露,却气宇轩昂。
她轻笑:“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霍铮垂下头,自嘲地笑笑:“不过是北邙军的手下败将,不知天高地厚的罪人罢了。”
“罪人?何来罪人一说?”
青衣女子眉眼低垂,声音轻柔,似是在安慰:“霍少将军一心为国,自幼随定北侯守在边塞,旁人牙牙学语的年纪便已经饱尝塞外风沙,即便是一次战败,依旧一身傲骨誓死不降。这样的少将军,又怎么会有人诋毁呢?”
霍铮极其缓慢地摇头:“不,不是的,这场败仗从始至终都是我的过错……”
“若不是因为我的误判和轻敌,我军也不会连连退败,溃不成军。若不是因为我,父亲也不会……也不会……”
说到最后,声音居然有自己都不曾觉察的颤抖。
眼前再次浮现起定北侯殉国的情景。夕阳西下,战士们的尸骨堆积成山。面对北邙主将的诱惑劝降,定北侯歇斯底里的呐喊萦绕在耳畔。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铮儿!你看好了!这是为父教给你的最后一课!”
“——我霍家,从无贪生怕死之辈!”
可在定北侯声嘶力竭的嘶吼之后,却是北邙主将轻飘飘淡然的一个字:“杀。”
“噗嗤——”随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骨碌碌滚落,湿润温热的血渍喷溅到霍铮裸|露的皮肤上,烫得他几乎落泪。
他眼睁睁看自己的父亲倒在自己面前,鲜红的血液喷洒他一脸,猩红了他的眼眶。
但他没有哭,因为他的父亲从小就教育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是流干鲜血,也不许落一滴眼泪。
脑海中回忆起一年前出征时,自己在天子脚下口口声声的承诺:“臣定不负陛下所望,除豺狼,战北邙!”
心口传来一股剧烈的痛感,仿佛从心脏内伸出一双手将心脏生生撕碎。
无尽的悔恨,懊恼,和悲怆。
痛,心好痛。
但他依旧没有哭。
寒风萧瑟,霍铮被逼入绝路,身前是步步紧逼的北邙军队,身后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北邙主将讥讽一笑:“霍少将军,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若你死了,你们霍家可就断后了。不若……归顺于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