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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炼知道这五日时光,是他从神明那里借的她回光返照的五日。
顾纯昏迷之后,他没在执拗给她插管上呼吸机,强行给她续命。
他这一生给她太多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闷抑,临了临了他终于肯放过她。
不过是特效针盯着,人能捱几日是几日罢了。
周炼仍寸步不离守着她,一丝不苟的照顾她,她大多时候都是沉睡的,偶尔醒来人也是恍惚的,有几次,她把他错认成黎云纪,他笑着流泪说他就是。
有几次,她记忆闪回到她被他欺负的那些日夜,她看他的眼神满是惊惧,哭着说别碰她,他心都要碎了。
有时清醒时会唤他老公,还要抱抱,要看孩子,每当这时候周炼都像是如获至宝般爱怜的抱她,亲她,说老婆我在,一直都在。
有时候她说梦话时也是:“阿炼,抱抱我。”
周炼湿了眼眶,紧紧拥她,“傻老婆,你明明是爱我的,可惜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想,老天爷真残忍,要是再给她多些年月,她就能认清自己的内心了。
十一月十五日,是顾纯三十五岁的生日,这天她格外精神,醒了有半个多小时,周炼和孩子们给她唱生日歌,她像是用全部的力气吹了蜡烛,尝了一点点奶油,如今连水果她都咬不动了,每天只吃一点流食。孩子们很懂事,在父母卧房内待了一会便依依不舍离开了。
这样的光景,她又撑了一周。
似是神明又恩赏了一次周炼,赐她半晌的回光返照。
她要周炼给她做菜,周炼满心欢喜给她做,她破天荒吃了两块肉,说好吃。
下午两人晒着阳光懒洋洋依偎着躺在床上,她说她好累。
他说累了就睡一会。
她说她要先一步了。
他像是以往一样恶狠狠威胁她不许走,否则他不会放过她的。
她不再惧怕,眉毛弯弯浅笑回应他。
他努力抑制情绪,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抓她的手郑重道:“你走我就陪你一起走。”
她蹙眉摇头,嘴里吐出两个字:“孩子。”又使劲提口气道:“我坏,对不起他们,求你,帮我负责,求……”
周炼知道她说的坏,是他常训斥她的‘自私自我’,他语气颤抖安慰她:“你不自私,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你治好我的胃病,替我挡刀救我的命,如果那时我好好珍惜你,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了……”
顾纯依旧微笑摇头,似是安慰他过去了就不必在意了。
蓦地,他亲吻她的手温柔说:“可我不甘心啊,小纯,我爱了你一辈子,你给我的爱太少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释然一笑,声音细若蚊呐:“你看你承认了,是不甘心。”
可他还是听见了,一时间心被撕裂成千万份,已经这时候了,她还在质疑他的爱。
放在以前,他会骂她,关起门来欺负她,可是他现在千言万语只能说一句:“老婆,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她浅笑不语。
“老婆,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她苍白瘦削的面庞忽然紧张起来,弥留之际她不再顺从他,她缓缓吐出几个字,“这辈子够久了,谢谢你。”
周炼其实还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但她又猝不及防沉睡了过去。
这一晚,周炼没有睡,一直抱着她,不错眼地看着她。
凌晨三点钟,周炼感到怀里小人儿肩膀一抖,嘴角仿佛还带着笑意,安详地断了气。
他不信邪地叫她几声,探她鼻息,发觉她真的走了。
他放在手心里精心娇养十多年的小人儿,还是被他养死了。
房间里无比寂静,他木讷地注视她良久。
怀里的小人儿软软的,仿佛还有温度,他抱着她,不愿意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