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子笑了,道:“这世上莫非只有做官一种活法吗?”
赵沉茜点点头,不再纠缠这一点,转而问:“这么久了,还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你终于想起来问了。”灰衣男子莫名有些幽怨地看着她,说,“鄙姓苏,字无鸣。”
赵沉茜只是浅淡颔首,对他的名字并无反应,冷冰冰追问:“道长可有婚配,一夜风流的野桃花也算,有无不良嗜好,未来有什么打算?”
小桐见他们两人久久不回来,担心赵沉茜安危,提着灯出来找。她隐约听到这里有说话声,一路小跑过来,听到赵沉茜的问题后非常无语:“沉茜,你问的是不是太详细了?我们只是找租客,不是招婿。”
灰衣男子却看向赵沉茜,像是听到什么重要事情:“你叫沉茜?”
“闭嘴。”赵沉茜冷冷道,“回答问题。”
灰衣男子叹了声,一一回想道:“未有婚配,露水夫妻有很多,但走到非她不娶这一步的还没有。未来无甚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嗜好倒是不少,只是不知,爱酒算不算不良?”
他的话几乎每一句都踩在赵沉茜的雷点上,她心里暗道奇怪,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为什么刚才有几个瞬间,她觉得这个人很像他呢?
他出身尊贵,天赋异禀,一身少爷脾气,衣服只爱黑、红、白这类浓烈的颜色,一如他的性格,眼里掺不了一粒沙子。有洁癖又爱臭美,哪怕在雨天赶路,也要另外分出法力,保持鞋面无尘,衣冠整洁,滴水不沾,到了地方一定要设计一个万众瞩目的出场。他不喜喝酒,在宫宴上,哪怕昭孝帝敬他,他都敢不喝。最重要的是,他对所有物有强烈的占有欲,在感情上也是如此,不会四处留情。
这才是容冲。不是面前这个草莽落拓,一身凡俗习气的游侠。
赵沉茜盯着男子的眼睛,问:“你的桃花债惹了多少,会不会找上这里?”
“不会。”灰衣男子自豪一笑,说道,“我一个地方只留一朵桃花,彼此之间互不知晓。我刚来山阳城,还没来得及发展新桃花呢。”
赵沉茜轻轻笑了下,连小桐都能感觉到,夜风变得凉丝丝的:“如果你敢将人带回来……”
“放心。”灰衣男子真诚道,“娘子,不光你怕被她们缠上,我也怕。我怎么可能将她们带回家里来呢?”
赵沉茜凉凉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灰衣男子挑挑眉,探头问:“娘子?”
“站住。”赵沉茜回眸,冷冷道,“中路和东路你尽可选一处住,每月房租五百文,月初收取,不得赊账。以后若无必要,你不许进西宅一步。”
第69章租客
灰衣男子感受到美人房东的心情不太好,他很识趣地没再打扰,目睹她关上院门,消失不见。既然她说东路和中路可以随便选,那他就不客气了,毫不犹豫选了中路。
有山有树的地方他实在住了太多年,他更想离她近一点。
灰衣男子回到中路,穿过重重回廊,一路走到最后方的祠堂。他从灰尘中找出被遗忘多年的香,对着空无一物的神台拜了拜,道:“沈家祖宗在上,小辈有不得不护的人,借贵地一住。这些天,就有劳各位庇佑了。”
神龛中牌位已经迁走,倒落的香烛依稀可见当初迁得多么仓促。夜幕四合,香火成了唯一的光源,线香徐徐上升,镇宅石兽缭绕在烟雾后,像黑暗中的眼睛,无声注视着来人。
他郑重地将三只香插入香炉,退步走出祠堂。敬告了杨家先人后,就可以借他家侧翼空房一用了。他走入早就看中的房间,一开门,差点被里面的灰尘呛住,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挽起袖子,清扫房间。
虽然确实有一些防尘的法术阵法,但只有那些初出茅庐的蠢货才会将法力浪费在这种地方,他还是更愿意动手解决。
他很快就将一方小天地清理出来,虽然不及小桐那么细致,但凑活能住了。灰衣男子如释重负坐在桌前,开窗通风。
坐在这个角度他才发现,祠堂的东北角高悬着一面铜镜,正好笼罩住他这间屋子,或者说,他身后的西墙。
那里是杨大郎和薛大小姐婚后居住的院子,到底来了什么阴物,连祠堂都挂了照妖镜,实在让他越来越好奇了。
玄门比较忌讳镜子,尤其镜子可照住床榻,极易撞煞,一般来说最好换个地方。可惜他不是一般人,他偏不走。
他刚刚才将屋子打扫好,最重要的是,这里是离她最近的地方,仅隔一堵墙,无论发生什么都来得及照应。
他索性合上半扇窗,眼不见为净。他本来打算回床上睡了,起身前犹豫了下,难得良心上线,从内袋里拿出一个芥子囊,取出一张传讯符,简单写明自己的去向。
“我在山阳城,一切都在掌握,勿念。若有急事,至山阳城打听闹鬼的故杨宅,来祠堂西侧找我,切忌隐藏身份,勿要声张。
另外,借你身份一用,最近在外行走,不要说你是清微山苏无鸣。
替我问大哥大嫂安。随便,你们清微山的道术真难用。”
他将传讯符发走,松了松肩膀,打算睡觉。然而,他才刚刚换好衣服,一封传讯符就火急火燎地飞过来了。
他瞧见是传音符,啧了声,很不想接。但那张符纸紧紧跟在他身后,颇有他不接就不走的架势。容冲怕符箓的光芒惊动了隔壁,勉为其难接起。
甫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一声冷笑:“呦,没死啊,我还以为你被人埋在棺材里,接不了传音符呢。”
灰衣男子很是嫌弃地将符纸拿远:“嘘,小声点。什么事?”
苏昭蜚冷笑:“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容冲,你自己算算,算上今日,你有多少日没消息了?你知道海州有多少事吗!我替你处理烂摊子,还要分神帮你瞒着容大哥,就为了让你能心无旁骛地去会旧情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识了你。”
“别这样说自己。”灰衣男子,也就是易容后的容冲认真道,“以你的德行,未必八辈子都能投胎成人。”
两人师门不同,但容冲的父母和苏昭蜚的师父张陵真人关系甚好,双方长辈经常将两个小辈放在一起切磋技艺。容冲和苏昭蜚对彼此都知根知底,很知道怎么样奚落对方。苏昭蜚冷冷呵了声,说:“你这么能耐,为什么说话还需要压着声音?莫非,你现在蹲在人家墙角,不敢被旧情人发现,所以才鬼鬼祟祟的,连张传讯符也不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