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跨腿离开他身上,坐到了床榻边,两手撑在身侧,独自缓匀紊乱的呼吸。
她镇定惯了,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样大的“意料之外”,面上瓷白的皮肤涨得通红,处处都在发热。
稍顷,手腕被冰凉的掌心圈住,她回过头,顾青川另手握着一个冰裂纹葫芦瓶,已经揭了盖。
“别碰我。”林瑜拧眉,想要甩开,手腕却被圈紧。
她为着方便行动,左手上的绷带只随便绕了几圈,此时纱布已经往外渗出血迹。
男人宽直的身背此时微微驼了起来,顾青川眼中像泼翻了一潭深墨,汹涌欲倾,却被浓长黑睫掩住,只默默看着她的手背。
林瑜挥不开,只得忍着,让他上药包扎。
绷带剪断后,顾青川总算能平复一点情绪,抬起眼,开口时声音却是出奇的滞涩发哑。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假死离开,为什么要找来一具假尸骗他,为什么独自一人到了长沙府。
六年前的时候,林瑜也想知道为什么。
那时他说她像一个人。
六年后,又轮到他来问自己了。
“因为——”林瑜坦坦荡荡地回看向顾青川。
“我是我。”
她的声音平静,眸中疏离冷然一如当年。
第77章第77章何苦在一个寡妇面前狰狞……
“是因为当初的话么?”
顾青川抬手轻抚她面颊,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描摹,黛色的眉,水映的眸,丹红的唇,雪揉的腮,还有一点泪痣,即便是冷着一张脸,也比梦中生动千分万分。
“可我并非那个意思……小瑜。”
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喊过林瑜了,从前的昵称由他口中说出,带来的感受不是亲近,而是头皮发麻。
“总督大人还请自重。”林瑜冷声斥他。去推他的手,还未使力气,他先放了下来。
“我一个寡妇的名字,大人就这样脱口而出了。您自己的名声不要紧,让我受连累就很不好了。”
“寡妇?”
这些年她孤身一人把孩子带大,心中必然是有气的,顾青川缓声道:“我还没死,你如何算是寡妇?你是我的妻子。”
“顾青川!”林瑜总算被他这一句激得彻底颦起了眉。
放在以前,顾青川必定会以为她是疯了,竟敢直呼自己名姓。然而现在,他却觉得高兴。直呼他的名姓,总比冷冰冰,还带着嘲讽意味的“大人”二字要来的亲近。
只不过他面上的笑意很快便因着林瑜的下一句话收了起来——
“我已经与人成过亲了,就在五年前离京的路上。”
此话几如晴日霹雳,顾青川半点不愿相信,她的防备心一向比旁人要强上许多,如何会与一个生人成亲?
可对上她的眼神,又仿佛确有其事,顾青川定定看着她,“他——”
林瑜不等他问出口,径自打断,“他家中开着一间生药铺子,因着兄弟众多,才独自出来闯荡,我们二人得以相遇。夫君他读的书不多,却很斯文有礼,生得也年轻倜傥,知我是落难,不仅从未有过白眼,一路反而颇多帮扶。我们不久就成了亲。”
“大人知道何为夫妻么?他敬我爱我,无处不体贴,我们二人情投意合,拜过天地,这样才算夫妻。”
林瑜说这话并非要教会顾青川如何如何,她意在提醒,夫妻二字,不是他一个人信口说了就能作数。
不在意时她就是妾,是玩物,在意后就成了他的妻。
这未免太过可笑。
“是么,那他现在何处?”顾青川笑了笑,起身去了前边,在桌上倒了一盏茶,仍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唯有离得近了,细看他握着茶盏的那只手,才能看见被压得发白的指端。
林瑜垂眼,与他表面一样的平静,“他已经死了,还没到长沙府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