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玠郎,你信不信我啊?」
二人几乎是同时回忆起了这几句话。
“我那是在说笑……”
苏妙漪蓦地睁大了眼,倒抽了口冷气,“当时你那副表情,我,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阴影中,卫玠难堪地闭了闭眼,浑身的伤口都在发疼。
的确,除了那日刚醒来时随口说的这么一句,其实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没有第二件事佐证,苏妙漪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是他先入为主,是他想入非非,是他愚蠢地将一句轻浮且不走心的玩笑话当了真……
可笑!可恶!可恨!
卫玠霍然起身,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可他却忘了自己的腿伤,于是只踉跄了几步,就又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摔在了那根撑着他来找苏妙漪的拐杖跟前。
“玠郎!”
苏妙漪连忙跑过来,想要将他搀起来,可卫玠却第一次躲开了她的触碰。
“还请妙漪姑娘自重。”
他没再看她,冷着脸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你我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还是莫要再有什么肌肤之亲,招来外人的闲话……”
“……”
苏妙漪僵在原地,素来飞扬的眉眼耷拉下来,显得有些委屈。
可卫玠沉浸在自己的难堪里,连眼也没抬,便撑着那拐杖,背影萧索地离开了苏氏书铺。
这一日,卫玠甚至想过离开苏家。
可当他独自走在陌生的街巷,望着地上那拄着拐杖、孤零零的影子,又陷入了挫败和迷茫。
离开了苏家,他能去哪儿?
他伤势未愈,他失忆离魂,他还欠着苏家救命之恩和这么多日的药钱……他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他不得不留下来,不得不面对那个让他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的苏妙漪。
卫玠到底还是回到了苏家,他找到了苏积玉,让苏积玉将自己这些时日的花销一笔一笔全部列了出来。他甚至等不到第二日天明,而是从辗转难眠的当夜,便誊抄起了苏妙漪写不完的书稿,以工钱抵账。
这日过后,卫玠每天都会去苏氏书铺。
他在东侧间埋头写稿,和同样在东侧间干活的苏妙漪低头不见抬头见。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见到了一个完完整整的苏妙漪。
原来,曾经触动他的那张笑脸,是时时刻刻都挂在她脸上的面具。原来,曾经叫他日思夜想的体贴照拂,也不是只对着病弱的他。原来,她会和每个光顾书铺的学子谈笑风生,会记住每个人的习惯嗜好……
但凡是个替她作诗的,哪怕狗屁不通,也能赢得她一句夸赞,但凡是个考试落榜的,只要在她面前一颓丧,都能得到她的安抚……
“若没有这些人,我家书铺在娄县怕是活不下去的。所以……”
苏妙漪也曾委婉地对他解释过。
可即便如此,卫玠心中也没有好受一分一毫。
如此纵容他们,是为了生意,是有利可图。
那他呢?他一个身无分文、连这具残躯都未必能好起来的废物,她靠近他、照顾他,又是为了什么?只是闲暇时的戏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卫玠心里越拧巴,面上就越冷淡。
渐渐的,随着他伤势的好转,苏妙漪对他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关注,嘴里的称谓也从“玠郎”变成了“卫公子”……
这样就很好。
他们之间原本就该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无关风月、不掺暧昧。
卫玠本以为,日子能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直到他恢复记忆或是还清恩情。
可那一日,当他听见那个姓鲁的学子因为被苏妙漪拒绝,在书铺里恼羞成怒、出言侮辱,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忽然爆发——
当他恢复清醒时,人已经站在院中,而手里紧紧攥着那鲁公子的衣襟,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周围的一圈人都被吓得退避三舍,唯有苏妙漪和苏积玉还站在不远处。苏积玉苦着脸打圆场,让他们莫要伤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