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午后、夜晚,卫玠时时刻刻都在等苏妙漪回家。
久而久之,他甚至已经能在苏妙漪跑过垂花门时,就听见她裙裳上环佩晃动的玎玲声响。而每当这声音响起,他心中那些阴晦便会一扫而空。
终于有一日,当卫玠能拄着拐慢慢走过那道垂花门时,他不再满足于等某个人回家。
他想出去,想早些见到那个人。
卫玠拄着拐,边走边问,一步一步,慢慢地找到了苏家书铺。
苏积玉和苏妙漪出去了,只有苏安安在铺子里。见了他,苏安安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
卫玠垂眼,“今日天气好,走着走着,便路过了。”
苏安安挠挠头,“姑姑去书院了,你要等她回来么?”
卫玠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那就等等吧。”
苏安安带着卫玠进了东侧间,从后院经过时,卫玠看见一群穿着襕衫的学子正围坐在石桌边,手里捧着书册,齐刷刷地转过头,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
那些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苏安安将他引进东侧间后便离开了,卫玠放下自己的拐杖,靠窗坐在书案后,被案上的小报吸引了注意力。
那手娟秀却潦草的字迹,一看便是苏妙漪的。
“刚刚进去的那个瘸子,就是赶考坠崖,被妙漪姑娘救回来的?”
隔着窗,院子里的非议声断断续续传进卫玠的耳里。
“外头传得风风雨雨,说他生得如何清秀,如何俊美,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况且他那腿,还未必能好的了呢……一个残废,不足为惧。”
听出那些话语里的嫉恨和妒意,卫玠神色淡淡,并没往心里去。
“鲁兄,依我看,你还有希望啊!可别让那个姓凌的抢了先……”
“我岂会输给他?这几日,我为妙漪姑娘做了首诗,你们都帮我看看,能不能赢得她的芳心。”
屋内,卫玠脸色微沉,眉头缓缓拧成一团。
在听清那几句浪荡的诗句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将手边窗户霍然推开,对上那些笑作一堆的学子。
“苏妙漪已有婚约在身,你们竟还在此口无遮拦,简直不成体统,枉为读书人!”
院中倏然一静。
片刻后,那群人的讥讽声便如滔天巨浪般,朝卫玠反扑过来——
“妙漪姑娘何时有的婚约?和谁有婚约?我们怎么不知情?”
“你该不会还要说,自己是妙漪姑娘的未婚夫婿吧?”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么一幅穷酸落魄、半身不遂的鬼样子,也配得上妙漪姑娘么?”
“她连汴京城凌家的公子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还能看上你?!”
天光昏暗,苏妙漪回来时,院子里那些书院学子已经不见踪影,而卫玠独自坐在东侧间的窗边,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
“……为什么要骗我?”
一句问话,止住了苏妙漪兴高采烈的步伐。
她僵在原地,有些心虚。
“我不是娄县的人,不是集贤书院的学生……甚至连卫玠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嗓音沉沉,压抑着怒火。
苏妙漪咬唇,低眉垂眼,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那时我见你拼了命的想要找回记忆,太过痛苦,便随口编了个姓名身份,想先哄住你……后来大夫来了,也说你这离魂之症要循序渐进、顺其自然,否则会加重伤势……我们才继续瞒了下来……”
卫玠搭在膝上的手掌猝然收紧,“那为何要自称是我的未婚妻?为何要哄骗我,说你我二人有婚约?!”
苏妙漪愣住,脸上有一瞬的空白,“我……说过么?我何时说过……”
「能做到这个份上,还能是什么人?」
「只能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