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好笑道:“也没这么恐怖吧。”
“我是怕皇帝走过来看到我。那可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苏清方解释道。
“不会的。”李羡一脸云淡风轻,又笃定。
可能因为他们父子之间,实在没什么所谓的亲密吧。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中间,阻止他们更进一步。不知道李羡自己有没有意识到,皇帝的问题,他一个都没有正面回应,全推回去了。
苏清方心有所感,抿了抿唇,问:“你为什么不想搬回东宫?”
“你光听到这个了?”李羡反问。
苏清方:?
那她应该问什么?问舒然是谁,问他为什么不想娶太子妃?
整张脸透出一股清澈的疑惑,李羡戏嘲摇头,讪讪道:“搬回去做什么,再放一把火?工部那帮人怕是做梦也要骂我。”
苏清方完全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脑子嗡响,像个被重锤敲打的钟,“东宫失火,是你自己放的?”
“为什么……”苏清方想不通,“你这么不想和你父亲住在一个屋檐下?”
“皇宫以东,故名东宫,”李羡站在门口,望着半空,只有落光了叶子的树杈与悠悠的云影,却似乎瞳孔中眺到了幽深的宫苑,“虽然两者都属于宫城,但其实中间隔着重重墙壁,并不互通。每次进宫,要先出东宫再进皇宫,还不如离皇城六部近。”
东宫和皇宫的关系,或许说比邻而居更合适。
李羡恹恹道:“我不想住那里,只是因为会时常做梦,想起因我而死的二百六十七个亡魂。”
幽居临江王府的叁年岁月,矇昧得已记忆不清。在东宫暂押的十八天,却还历历在目——持械的官兵破门而入,宫婢宦官惊得乱窜,混杂着哭天喊地的哀嚎。
仅仅从这个数字,已经可以想象曾经的惨烈。东宫之内,死去二百六十七人,东宫之外,又有多少人受牵连?
苏清方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无力的一句:“死者已矣。”
“我知道。”
“殿下如果真的知道,”苏清方面有忧色,“应该搬回东宫。诚如陛下所说,这里偏远,远不及东宫贴近中枢。而且你一直呆在这里,很难不让陛下认为是衔恨在心。”
“如果,我真的恨他呢?”
苏清方一顿,“也算……人之常情吧。”
李羡瞥了苏清方一眼,“你倒是通情达理。”
旁人恐怕会让他莫怨君父。
苏清方娓娓道:“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苏鸿文。他母亲生他时发子痫没了,父亲因此很疼爱他,说不学无术也不为过。我母亲是继室,又性格柔顺,不想让人说她苛待继子,就时常让我忍让。我和润平小时候没少受苏鸿文欺负。我有时候也怨恨父亲,为什么同样都是犯错,不好好管教苏鸿文。我尚且如此,何况皇帝把你关了叁年。”
李羡微笑,带着股秋风般的萧索,“我最恨的,不是他把我关叁年,而是他不相信我和母后。问也不问、查也不查,就将我羁押,还逼死了我母亲……”
李羡抬头看了看从始至终没有改变的房梁、他望了叁年的房梁,曾经也想过一根绳子吊死,“我当时想,他为什么不直接赐死我?我当不怨。九泉之下,说不定还能找母后、舅舅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像现在,似乎连曾经的恨也成了笑话。”
然而扪心自问,哪怕最后的真相是王氏谋反,皇帝的作为皆有理可据,李羡恐怕也没办法再以一颗平常心对待他父亲了。
苏清方缓声道:“虎毒不食子。殿下肯定也不会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