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中原,一宗一派绵延生息,断离不开一代代新弟子注入新血,各大门派招贤堂隔三差五就得登记造册、遴选良材,少有闲暇的时候。
然而寒溟漓水宫大有不同,横空山脉毕竟天高山远,风雪甚凶,若是叫那些凡夫俗子带着自己的小娃娃往风吟山上送,不到半路就得变成几块冰坨。
所以宫中收徒都是先由分舵聚拢,每年到了夏至时节,再由专人一起护送、拜入山门。
招贤堂平日里没了用处。
除了内外堂主,不过几十名弟子负责归档清扫,只待到了每年夏至,再调外务堂弟子应对时节。
于是乎堂口常年大门紧闭,鸟都不爱往这处飞落。
唯独今日,外堂堂主大中午正在午睡,忽然听得报信,急燎燎爬起来将衣冠整饬利落,亲自守在了招贤堂门口。
他左盼右盼,终是候得那少年身影出现在眼帘之下。
少年疾步行至门口,躬身作揖道:“堂主辛苦。”
“哪里的话,咱招贤堂不就是干这个的。少陵快随我进来。”
外堂堂主虽是金丹修为,面对一个筑基期丝毫不敢怠慢,脸上堆着笑模样,将吴少陵引入大堂坐了。
“来来,先喝杯茶……”
“不了,劳烦堂主这就将我入册。”吴少陵将手摆摆,客气一笑。
这堂主是门内老人,看着吴少陵长大的。
如今数年不见,虽还是一副少年模样,身上浮躁气却已消得大半,眉间也有了风刀霜剑留的愁意,不禁一叹。
“昨天就听得你回山了,想必当年之事也有了新的定夺?”
“哈,您等着瞧吧。”
堂主也不多问,翻出名册润了笔:“行,我先给你把事儿办了。条子呢?”
吴少陵从袖中捻出明水薇以代宗主身份给他批的令笺,信手置在桌上。堂主埋头录条,又道:“你爹……不是,掌刑堂的销案条子也得给我。”
吴少陵顿时愣了:“我爹去黎州查案,还没回来呢。”
堂主笔头一滞:“哎呦,那可不好办了。尚有案子在身的底子,不可重回宗门,这是规矩。”
吴少陵脸颊抽抽两下:“昨天宫主出宫来着,你知道吧?她亲自说的,认我回来。”
堂主面露难色:“我这也没在场……”
“等我爹回山,销案条子再补嘛!代宗主的令笺都放这儿了,宫主又亲自说的话,你不能把我当外人再撂这儿十天半个月的啊!”
“唉……不过您现在录在外门,合适吗?吴长老且不说,代宗主肯定要给你把金丹修还。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要不您重铸金丹之后,直接去内门登册,也省的麻烦两趟。”
吴少陵有点儿急了:“要不是时间卡着脖子,我也犯不着在这儿麻烦您!”
“我的少爷啊,您先别上脸呀!吴长老何等样人你最清楚不过。我若不照章办事,他回来就拿我一个忽职之罪,我又上哪儿说理?”
堂主那话没有半句虚的,吴少陵直抓头发,狠声道:“你不用怕!宫主都发话了,他断不敢来找你毛病,不然我让薇姐告状!我家老头为了自个儿名声,冤了我踹出门去,我今天还就当一次纨绔坏坏规矩,算是叫他赔我!这事儿他再计较,我看他还有没有脸当这个爹!”
那堂主嘿了一声算是应下,心说也就是咱吴少爷,可怜巴巴重回山门,无非跳个条子的事儿,都把自己叫成纨绔了。
他拖泥带水把名字录了册,口中又连声道:“少爷,你可记得替我把话说到,别给我坑死了,我修个金丹也不容易。”
“您放心就是。”
说着话,吴少陵褪了衣襟露出右膀。
堂主看着他肩头上一大片伤疤,咂嘴道:“还印这儿吗?要不换左边?”
寒溟漓水宫在南疆常有战事,弟子右肩皆印有宗门法记,以辨敌我。
吴少陵先前被逐出宗门时,膀子上受过剔肉刮骨之刑,如今那块老皮虽长得健全,却斑驳狰狞,没的一块好肉。
吴少陵倒是毫不在意:“就印这儿。别人都右边,就我弄左边,人家还觉得我有啥猫腻呢。”
堂主起了法咒印盖,仔仔细细在吴少陵那块伤疤上印下法记,又左看右看了半天,这才放心帮他整饬了衣裳,不待他再开口扯皮,少年已拱手道别,大步迈出门去。
吴少陵健步如飞,直奔藏经阁。有了宗门弟子身份,藏经阁外院的守备已拦他不得,恭恭敬敬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