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琴镜湖咬住了嘴唇,她眼巴巴的望着阔别数年已久的师长,那个将她从襁褓之中抚养成人的恩人。
“守中,你先退下吧。”
“真人,是……真人。”
旁边瞠目结舌的道门子弟回了神,恭敬的再拜,去到别处了。
“霁云,你跟我来。”幽溪真人淡淡说了句,便漫步离去。
琴镜湖连忙跟了上去,霁云是师傅为她取的道号,她一直都记得。
明明只是迈出了大门没几步,却仿佛步入了另一片洞天,周围依稀可见观里的建筑,但喧闹的人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风摇曳着青草的沙沙声,微风轻拂,草木清香迎面而来,草团上铺着三个打坐的蒲团。
琴镜湖一眼就认出了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个,除了师傅的,剩下的应该是小师妹凌薇的。
“坐。”
琴镜湖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师傅的对面。
“可有后悔?”幽溪真人看着徒弟的眼睛,平静的如同在叙述家常。
“徒儿不后悔。”琴镜湖自然知道师傅指的是什么,“您从前带我去给难民施粥时,我亲眼目睹了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灾民们,所以在我觉得有办法避免这种惨剧的时候,我就不会去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羌人带给西边百姓的灾难已经够多了。”
沉默了一会儿,幽溪真人的眼眸中淡然如初,看不出喜怒。
“可想回来?”
“师傅……徒儿毁了道门的至宝,道门没有在江湖上对徒儿布下通缉令,霁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敢奢望回到道门。”
幽溪真人默默看着琴镜湖自嘲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撼天仪,其实是我们一脉的祖师带回来收容的,而我们这一脉才是道门的主脉,对于你的祸事,其他人纵有质疑,但还不到漠视我的意见,将你定罪。”
幽溪真人缓缓解释着,“你在长老们眼里,不过是被我惩罚下山去历练而已。”
“师傅,对不起……”琴镜湖惊愕的抬起头,哽咽着回答,她哪还不知道,最主要的还是师傅主动替自己顶了罪,只要她不撇清和自己的关系,那就永远为她留下了回来的大门。
“哭哭啼啼作甚,你的功法……”幽溪真人终于皱起了眉头,她看着琴镜湖脸上的泪痕,衔握住她的手腕。
“九境清微玄天真言的心锁尽断,但功力还保留着,简直匪夷所思。”
“你已经……走出了新的一条路。”幽溪真人不可置否的颔首。
“但你这副样子,太容易受情绪裹挟了,各脉的话事人肯定不同意你继承我的位置,如果废掉重修的话,依你的天赋,未必来不及。”
“师傅,不如让小师妹继承你的位置吧。”琴镜湖小声道。
“你的天赋比她强,为什么要考虑她,”幽溪真人的眼中如同月下清溪,闪过一丝晦明的光影,她只是看着徒弟,却让琴镜湖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凌薇只是作为你的备选而已,自从她从宫中传信遇见了你,那便证明你与道门缘分未尽,她潜在的使命就结束了。”
“你出宫倒正好,省得我让凌薇逼你回来,现在跟我回山门,跟长老们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师傅,不要!我不要失去七情六欲,我宁愿不再长寿,不要道门里的权利,我只想作一世人,过完正常人该有的一生。”琴镜湖感觉一股强硬的内力正在涌入身体里,顿时震开幽溪真人的手。
“糊涂!”
幽溪真人罕见的在话语中带了怒气,她一卷袖子,将袖中的猎猎罡风压下,“你是分不清好赖吗?这几年红尘炼心,把自我都给炼没了,太让人失望了。”
“曾经淡然涵养如同君子竹般的道门首席,如今竟然哭哭啼啼的,说出去也不怕其他脉的师伯笑掉大牙。”
幽溪真人冷冰冰的下了最后通牒,“自己好好想想,是主动废掉武功,回去接受我们这一脉一位长老的灌顶,还是被我抓起来同样的做法,再回去面壁三年磨磨性子。”
“师傅,对不起,这些年我已经认清了许多,我永远感激您当初领我长大,但我现在知道,有着鲜活的情绪才是真正的活着,不论是爱与恨,都能构成难忘的回忆,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无法被打动,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和意义呢。”琴镜湖愧疚的说道,她的脑海里瞬间涌现出了许多的记忆,从怀揣重宝下山为开始,历经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一直到宫中陪伴挚友的种种,冰封的感情发了芽,从最初的懵懂,到后来的感触。
当然,还有那个打破自己最后几根心锁的小家伙,他正是冰面碎裂时所发出的最后一声鸣响。
幽溪真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向来道门上下,也只有这个不省心的徒儿总能打乱她古井无波的心绪,毁掉她养气的功夫,真是作孽啊,她的袖袍一挥,向琴镜湖的肩膀抓去。
“你若是还心系道门,便与我回去。”
不行,冰璇的病,还有他……
可是下山前,师傅的九境清微玄天真言就已练到最高的层次了,这么多年肯定都臻于圆满,自己怎么反抗的过呢。
那玄色的道袍越来越近,那不甘心的感情让她还是运功于掌中。
“师傅,霁云已经不是从前了,您的恩情,霁云来日再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