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昕耷拉的眉眼顿时飞扬,奈何面上还得端着,压下几欲翘起的唇角,他一把抢过纸袋,又把裴瑾手里的缰绳接过来,撅着嘴哼了个气:“哪敢让萧大哥受罚,日后主子出门,可都要带上慕昕。”
边说边将纸袋贴近鼻子,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满足得如同撒娇的猫儿,“想死这奶香了,还热乎着呢。。。。。。”
眼见着雨收云散,裴瑾轻吁口气,对这个铜墙铁壁似的小管家大人是真没办法,可真是她祖宗。
不着痕迹地引了话题:“方才见你慌里慌张的,是发生了何事?”
“哎呀!”慕昕双目骤然瞪大,“差点把正事忘了!朔京来圣旨了,王公公在大堂等着你宣旨呢。”
裴瑾听闻,面上没什么起伏:“嗯,那便去吧。”
慕昕一时皱巴着脸,看着她一腿的泥点子:“主子不换件衣裳吗?”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裴瑾挑了挑眉:“那便先去换件衣裳罢。”
慕昕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将油纸袋仔细塞进胸口衣兜里后,从身后的小侍手中拿过一件青色圆领袍,边说:“知晓主子必定风尘仆仆,时间紧迫,慕昕已经备好官服了,换上就行,原本还备了些茶点的,不过想来主子已经吃过了。”
俯腰轻轻刮了慕昕的鼻尖,裴瑾揶揄道:“真是我的好慕昕,你以后成家了,爷保准能哭条蓝溪河出。。。。。。”
还未说完,怀里便被狠狠塞进了长袍,只听慕昕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慕昕不成家,就赖着你,你踢也踢不掉,扒也扒不走!”他涨红着脑袋,大力推裴瑾的背,“快换了走罢,他们都该等急了!”
慕昕着实发了狠劲,高出他一个头的裴瑾被推得不得不往前走,她无奈道:“这便走。”
待跨进大门突然想起什么,边走边回头嘱咐:“把马兄弟带后院好好伺候着,这几日跟着我受了不少苦。”
慕昕的娃娃脸还泛着红,喘着气应了声,对守门的衙役好生叮嘱了一番,便小跑着追裴瑾去了。
府衙大堂,此刻门口威风凛凛地站着两排黄衣侍卫,他们腰间齐挂绣春刀,面相是一应色的冷峻。
这景象在绥安并不常有,是以更叫人心慌地不敢直视。
两名灰衣小侍敛色屏气,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侍卫,走进大堂,再次将堂桌上有些温凉的茶水撤下,换上新茶,躬身退下。
大堂一时寂静无声。
正中的太师椅,一位吊眉无须,头戴三山帽,身着红色圆领纻丝长袍的宦官靠坐于上,他端起茶杯撇着浮沫,动作间,胸前和后背绣有“斗牛”的缀补尽现人前。
举茶轻酌一口,他道:“裴瑾这厮到了此时还无消息吗?”
右座上一人年约四旬,身着绯红缯角袍,胸背绣有云雁,正是廉州知府金铭谐,听出王禧语气不善,已是不耐烦之状,他立刻陪笑道:“这便再派人去催。不过这天色渐晚,公公又舟车劳顿,不如……”
话未待说完,门外传来“窣窣沙沙”的声音,在一片阒寂中尤为突兀。
金铭谐向外瞧去,一眼便见青色身影踏着零散的落叶款款而来,面上一喜:“公公,裴瑾来了!”
听闻,王禧鼻间长“嗯”一声,心下却是一阵冷哼——叫俺这般好等,真不识好歹!
想他堂堂秉笔太监,司礼监三把手,来这荒蛮之地给这个小小的七品巡盐御史宣旨,此人不感恩戴德也罢,竟这般无礼数!不识好歹!
但再有气,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压下心中不快,王禧微微侧头示意,身侧的侍从立刻会意,对着门外吩咐,“让他进来!”
裴瑾行至堂前,静立在阶下等候。
在一众魁梧的侍卫中,她便显得有些单薄,夕阳的余晖一路向东延伸铺映,低垂的眉眼也映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柔和得好似不带任何攻击性。
听闻传唤,她不急不缓地进入大堂,站定后,俯身作揖:“下官裴瑾,拜见王公公、金府台。”
王禧眯着眼上下打量堂下的人。
在朔京时,他三天两头能听到关于此人的议论,万岁爷的御台上每日也必有论及他的疏文,可谓名夺公卿间尔,不过可不是什么好名,多是说这位特派的廉州巡盐御史就是个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之辈,如此大刀阔斧地降低官盐的价格,是置社稷安稳于不顾等等。总之得罪了不少人。
呵!那些无利不起早的老家伙。要依他看,此人能把廉州早就是七疮八孔的盐政,理得如今改头换面一般,是有些能耐的,今年的国库恐怕是一半要来自这盐税了。只是……这厮也忒年青了些,这样貌,一准是个祸水的主啊,往后怕是少不了要入万岁爷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