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穗那个时候才知道资本的残酷,所有人都知道,削减成本能增加利润,至于那些失业的员工,谁在乎呢?
而权西森回到佛山时,姚梦玲刚签完通知。她特意穿上了当初梦玲上市的那套玫红色的垫肩西装,把钢笔往前一扔,见权西森进来了,就说:“你来得正好,陪我吃饭去。”
“你想吃什么?”
“吃个沙县好了。”
权西森笑了笑,沙县,穷人最好的朋友。
权西森坚持认为沙县才是中国第一连锁餐厅,在梦玲最忙的时候,权西森几乎就是靠着沙县度日的,吃到最后竟然吃出感情了,去德国时,曾一本正经地考虑过要不要把沙县引进欧洲。
而如今想找个沙县居然也不容易,权西森开着车到处兜着,所见之处全是已经关门或者即将停业的店铺,市景萧条得让人扼腕。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着的,母子两个人进去,在昏暗的灯光下坐下,点了汤、云吞、蒸饺、米线。
姚总脱了外套,问:“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权西森知道她的意思,说:“可以一直待下去。”
“宁夏那边呢?”
“他们自己知道该做什么。”
权西森只字未提霜冻的事,以及王美佳准备离开的事:她终于耗空了所有积蓄,两手一摊,说:“不玩了。”
但国产葡萄酒不能没有王美佳。
她在国际上是最另类又最一鸣惊人的存在,中国人在国际上一直是缺乏创意和想象力的存在,殊不知,在许多行业,老牌国家才更保守,譬如统治着葡萄酒行业的欧洲,依旧在按照古典方法酿酒,反倒是新世界更大胆一些。
王美佳作为一个半路出身的鬼才,号称只做不好喝的葡萄酒,却征服了德国。
只需要多给她一点时间,一点钱,扩大一下产量,她就能拉动整个贺兰山。
为了能说服王美佳留下,权西森是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办法,反倒是王美佳一脸诧异:“你干嘛非要留下我不可啊?我很重要吗?”
权西森却没兴致跟她开玩笑了,只是说:“你可以把美佳卖给我,等你想回来的时候再回来。”
王美佳端详了他半天,才道:“好感动!耶!好吧,我会考虑的。”
她说完就拍拍屁股出去旅游了,说是好几年没旅过游了,先去旅个游再说。
权西森则花光了他账户里的所有钱。
作为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他当然不可能伸手问老妈要钱,虽然本质上,他的钱都是姚总的。但分红是一回事,要钱是另外一回事。
早在顾西穗去宁夏之前,他就知道他该回来了,以前梦玲蒸蒸日上,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然而现在梦玲需要他,姚梦玲也需要他。
他只是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合适,毕竟酒庄那边更惨烈。
结果她又一次正当其时地出现了,如同某种寓言一般。
裁员的通告和流程全都是姚梦玲在四月的最后一天批下来的,五一假期则忙着敲定细节——那感觉很讽刺,一个属于劳动人民的节日,他们却不得不商讨着赔偿方案。
五一结束后,权西森才第一次以梦玲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工业园,带着法务会计及人事,宣布裁员计划和赔偿标准。他特意换上了正装,极力克制地看着他们——
30%的员工,总数1600人,扣除掉工厂的工人和各地区的分公司,总公司需要裁掉的人数是439人。不介意提前退下来的人也有,愤怒的也有,茫然的也有,无助的也有。
“我去年才刚买了房子!”
“我妈还在医院呢……”
“姚总不是说今年不裁员的吗?”
“姚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