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寻灯灵台一片净明澄澈,连呼吸都变得前所未有地舒畅和缓,筋脉百骸间是数十年不曾有过的轻松充实。敖寸心一身清爽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杨戬那眉若墨画、眼如点漆的清俊容颜。“感觉如何?”他浅笑轻问。散乱的意识渐渐回笼,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朦朦胧胧地归入脑海,敖寸心凝思片刻,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我已经……”“你已经没事了,体内再也没有魔息,再也没有桎梏,安然无恙,一如既往。”敖寸心望着那双仿佛可以将一切苦难化开的星眸,半晌才彻底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再也不用担心会迷失自己的善念了,也再不用担心会与他魔神殊途了,换句话说,从今往后,她还是她——敖寸心。她被他救赎了。见她一脸空白地盯着自己,杨戬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敖寸心不耐烦地秀眉浅颦,抓住杨戬那只仿佛在逗弄傻瓜的手,却被无名指上荧光细腻的圆环夺去了视线的焦点。……“今日,蜀中杨某娶身旁的女子为妻——“晚霞为媒,夕阳为证,三界共鉴——”……妻……心脏如同鲜活有力的泵,将岩浆般滚烫的热血喷薄开来。“我记得你曾问我,何为缘。”敖寸心克制地垂下长睫,压平了声音道,“我猜,缘不过是……兜兜转转,我又绕回了罢了。”杨戬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僵,面上的神色条件反射般收敛得极淡极静,“你若气恼昨日之事,就视作将计就计,不必当……”这个人总是这样——她藏住唇畔快要暴露的微笑——总是这样不解深情,又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啊。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带倒在自己身边,敖寸心极畅快地笑道:“我是说,回到,所有遗失散落的就都会回来了。是不是啊,夫君?”瞧着杨戬蹙眉愣住的样子,敖寸心只觉莫名可爱,索性再吓他一吓,扳住他的头在唇上印下气势汹汹的霸道一吻,“第一次是到我家里抢亲,第二次是到灵鹫山上抢亲,夫君可真是越来越生猛了。”“我没有抢亲。”杨戬这种久经官场商业互吹的货色,竟也会面色微窘泛红,颇为义正辞严地指正,“令堂亲口将你许给了我。”“啊?”论起语不惊人死不休,敖寸心自认输了一筹,“你说谁,我母后?”“令堂许诺,只要你情愿,她和龙王绝不干涉。”“前提是你冒险深入敌营救我出去?”杨戬毫不避讳地点了一下头。敖寸心小嘴一扁,并未对家里的态度感到喜悦,“母后真是的,这么直白地利用别人家的儿子去救自己的女儿……唔!”唇被封住,敖寸心被迫把后半句吞进了缠绵悠长的吻里。湿漉漉的感觉,就像那些年灌江口连绵不绝的雨意。良久,杨戬抬起头,没有反驳,而是另辟蹊径地说下去:“直钩垂钓,想不上钩也难。”“咳……”敖寸心耳根微热,咬了咬唇瓣,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入,顾左右而言他道:“听说无天已用宝莲灯杀死了莲……噢,就是他的善念。宝莲灯不是有咒语吗,他如何能操纵?”“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找到宝莲灯之后才能揭晓了。”没时间将近日各自身边发生的种种一一叙话,甚至没时间将眼前的事态条条捋顺顺,更加没时间将种种纷乱复杂又波涛汹涌的情绪彻底平复。当下约莫寅时初刻,夜色黑沉,杨戬化身一变,幻作一只银蓝夜蝶,从容拍打着薄翼,落在敖寸心抬起的指尖。敖寸心出身龙族,对于人类这一物种也早已瞧得习惯,此时见杨戬使出七十二般变化,思绪不由得飘忽了一下——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如杨戬这般的狠厉角色,该配独行矫健的荒原俊兽才是,没想到与轻灵隐秘的小小夜蝶也如此浑然和谐。她本想问一句“出得去吗”,话到嘴边又临时换了,“外面什么情况?”“室内并无机关,廊间有两个副使看守,其中一个是故人,玄门外还有百十来号好手。我已传音给外援寅时三刻行动,我们在他们惊动山上人之前潜出去,趁他们牵扯兵力时寻灯。”敖寸心一边在脑海中处理杨戬描述的信息,一边含紧一口真气试探各处要穴,只觉无量诀心法已将体内的佛丹之力缕缕化开,与自己原本的内家功底融为一体,法力前所未有地充沛。她当即捻了个缩身法,将身量幻为指甲长短,跨在夜蝶背上,握紧两根纤长的触角。“事不宜迟,出发吧!驾——”夜蝶扇动着色如星河的翅膀,门上堵着方孔的岩石嘎啦一声移开,露出半个空口,夜蝶便从那小口飘飞出去,沿着灯烛秉照的晦暗长廊往外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