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红耳热只是一瞬,凤云瑶随即想到自己的处境,面上那点血色登时绿了,说不出是嫌恶还是嫉妒。她魂不守舍地摆摆手,示意那些包围住杨戬的黄衫僧人都退下,自己则满脸疲倦地不再管前面这些事,径自从殿后小门出去了。从佛光台到雷音寺,再到关押杨戬的禅字号石室,杨戬和敖寸心两人被迫死囚遛市似的走了整整小半个时辰。大约不等天亮,在这个特别的黄昏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添油加醋地传遍天界,若不加以干预,最多两日这场婚事就会被各种谣言扭曲得面目全非。司法天神在新天条颁布之际迎娶黑莲宗魔女,再加上先前以敖寸心为主角的谋杀亲嫂案,基本凑成了上下两册《夫妻奇葩操作拾遗录》,估计那些一头雾水的看客也只能感慨出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睛历随赢妖两个把杨戬和敖寸心一并押回石室,对紧守在门口的赢妖道:“赢妖使也打算偷听偷听?”赢妖冷哼一声:“我只是奉命看守,他们两个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在下想听的可不是坐着聊天呢。”睛历颇为意味深长地缓缓说道。“放肆!清修之地,岂容你我在此污言秽语!”睛历毫不生气,“在下并非成心要听,只是这里一共这么点大,什么声音藏得住?”赢妖面色变了变,拂袖往外走,“要听自己听,休扯上旁人。”“知道啦。”睛历笑眯眯地应道,一双眼睛仿佛在说“走好不送嘞”。石门上的方孔被挪开一半,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伸了进来,修长的两指之间夹着一枚漆黑乌亮的小丸。杨戬方矮下身,忽然听见门外之人压抑不住地闷咳了两声,忙迅速接下药丸,顺势按住那人的脉门。门外之人赶紧往回抽手,急乱之下竟没挣过元神遭封的杨戬。“你这伤有好一阵子了。”杨戬松了手——习武之人,未必专门研修过医术,也大抵能对脉象解读一二。“不碍事。”门外传来睛历那颇具特色的极低嗓音。杨戬本不肯啰嗦诸如“照顾好自己”这类肉麻的话,听见对方居然还满不在乎一般,蹙眉低声劝道:“再不保养恐有性命之虞。”“咳……刚才那个是解药,以真君的功力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恢复七八成法力。我看凤的意思,明日天黑之前无天就会出关,天亮以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千万抓紧,拜托了。”“知道宝莲灯在哪儿吗?”“不知道,被无天带进去闭关了也有可能。”杨戬“嗯”了一声,道了谢,将小丸仔细端详了两眼,放到鼻下凝神嗅了嗅,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仰头服下,不多时便感到一股暖意从体内缓慢地蔓延开来,熟悉的浑厚力量正在徐徐有序地恢复。直到此刻,杨戬一直紧绷的心才稍稍松开了一点,除了戒备之外的各种复杂的感受开始复活,一丝丝深沉又鲜活的情绪见缝插针地摇摇曳曳飘升上来。他来到榻边挨着独自发呆的敖寸心坐下,习惯性地抬手理了理她鬓边被风吹下来的一缕青丝,“你受苦了。”敖寸心全无反应,仿佛正沉在另一个世界里。杨戬心里有些没底,不确定敖寸心是否发自内心地接受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或许只是把这场一言难尽的婚礼当做敌人强加的羞辱。“我折磨了你一千六百多年,从今往后,你就可以全部报复回来。”他谨慎而含蓄地确认着。浅瞳终于有了一点波澜,苍白的秀唇动了动,“我当时一句气话,你记了三百多年?”杨戬听敖寸心有所回应,面上惊喜地漾开一抹温软笑意,可当他后知后觉地领会到那句话的字面含义的时候,笑意却瞬间冻结了。……“杨戬,你把我折磨了整整一千六百多年了!”……折磨了一千六百多年了…………那句伴着滚雷一并炸裂的哭喊,要怎样才能忘得了呢?他微微别开脸,似乎不想深谈,唇齿却罕见地没拦住本不该说的话语:“不是我想记,是它扎在心上,三百年都拔不掉。”敖寸心的表情是始终如一的淡漠,淡漠得如同雨后的青石板路,任由行人熙来攘往,任由月光或照或藏。她僵坐的身体终于有所行动,微弯下腰,从靴侧抽出一把其貌不扬的匕首,“那你也在我心上扎一刀,我们就扯平了。”不给杨戬从语塞中反应过来的时间,她眸中一直克制着的凶狠暴戾一闪而现,森寒的刃尖已经冲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杨戬只觉心脏猛地一抽,短短刹那,脑海里已有无数念头乱箭齐发。